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她跟他的生命便已經糾纏在一起.
像是圍繞地球運行的月亮,她的一切都圍繞著他而進行.每天早上,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第一個看見的人也是他,而晚上,在她的意識被夢境抽離之前,她的腦海裡還是只有一個他.
十年了.
她已經愛他十年了.
從十年前的小小駕駛員到今時今日被受評議關注的新一代FAITH隊隊員,她做盡所有能讓自己留在他身邊的事情,甚至不顧家人的反對堅決跟隨他進入比一般隊伍風險更大的FAITH機關.
只是,她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她.她已經不再年輕.
或許,這段不成熟的愛戀,是時候有一個終結了吧?
嘴邊勾起一抹自嘲似的微笑,有著深棕髮絲的女子伏在書桌上,漂亮的紫色眸子盯著放在不遠處的一道很明顯已經有點年日的平安符.
那是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隊長分發給所有隊員的信物.
老實說,十年前當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對他的印象並不好.
那時候正值第一次大戰的後半部分,由於戰況激烈而且死傷慘重,就連像她這些剛從軍校畢業的新兵也有機會被派往急需人員遞補的精英小隊.然後,在克魯澤隊長的介紹下,她認識了他.
一個只比她長一屇但已經身經百戰的學長.
只是,在那次會面當中,他連給她一眼也嫌費事.
他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她,直到傳來成立焦耳隊的消息後,這情況才得以改善.
平日對其他人的嚴厲叮囑,和分發給他們的這道平安符,讓她知道他並不是他表現出來那樣冷酷.他只是把溫室藏在心裡而已.
因此,很不幸的,她愛上了他.還愛了他十年.
十年是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但也夠她受的了.
她不想再受傷.
伸出手把平安符掛回脖子,她轉頭看著放在書桌另一邊的文件.
在文件堆上面的是一封信和夾在信紙中間的退役請求的表格.
信是由她家寄來,內容大致上是普通的問候.可是不同於先前所收到的,這次的信紙上多了一個人的簽名.
渥夫.漢斯,三十二歲,前軍方情報局局長的兒子,現任國防部副部長.也就是七年前父母給她選定的婚約者.
原本父母是打算在訂婚後幾年就讓她結婚的,但是她一直以工作為由把婚禮推遲.
現在連漢斯也忍不住出面要她回家,看來這次回去後等著她的,會是一個婚禮吧?
不過,要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掉.
…作個了斷吧.
搖搖頭,現年二十五歲的詩河.赫涅夫斯抽出退役書,頭也不回的離開屬於赫涅夫斯副官的小房間.
通往他房間的路,就算閉上眼她也不會走錯.
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她來到了目的地.
『焦耳隊長,我是赫涅夫斯.』用指關指輕輕敲了敲純白的大門,她雙手垂下站得畢直的等候他的指令.
『焦耳隊長,我是赫涅夫斯.』用指關指輕輕敲了敲純白的大門,她雙手垂下站得畢直的等候他的指令.
『進來.』通訊器傳來他沉穩的聲音.
一如平日般,讓她精神一抖.
『失禮了.』按下開門的鍵,她大蹅步的走進門去.然後早舉右手放在眉側,朝他敬禮.
而那個坐在辦公桌後的他,也公式化的回禮.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
十年間的共事並沒有給她任何特權,也不會讓他和她在見到對方時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他是隊長而她是隊員.
他甚至連她的名字也沒喊過.
『有什麼事嗎?赫涅夫斯.』FAITH的隊長,伊薩克.焦耳頭也不抬的問道.
在他前方堆積著一大疉文件,需要他的注意.
『……』深吸一口氣,詩河從口袋裡拿出退役書,放到桌上.『我想退役.隊長.』
花了很大的氣力,才沒讓聲音顯得太過震抖.
『退役?』手中鋼筆停下了動作,他緩緩的起頭看著她.那個眼神就像是她突然長多了一顆腦袋般的疑惑.『妳要退役?』
『是的,隊長.』狠下決心的點頭,她看進他的藍眸,嘗試在裡面找到一絲能讓她甘心繼續留下來的情緒.
很可惜,她並沒有成功.
『為什麼?』正如一般的上司,他問話的時候沒帶一點私人感情.
『因為…』忍不住低下頭,她怕自己的眼神透露出太多的脆弱.『…我已經不再年輕了啊,焦耳隊長.家人要我要回家結婚.』
寂靜,自她語音落下的那一剎那迅即圍繞著兩人.
沒有人作聲,在這密封空間中存在著的,就只有他們的呼吸聲.
詩河不敢抬頭,也不願意抬頭.
因為她怕要是看到他的表情時,在眼眶中打滾的濕熱會不爭氣的滑下.
應該才幾秒鐘的沉默,卻像過了好幾個小時.
『…是這樣嗎?』終於,他開口了.『那麼,我批准.』
依然沒有情緒起伏的語調.
『可是,我希望妳能夠留下來直到新來的隊員報到為止,可以嗎?』
『……』點頭.『謝謝隊長.』
『還有什麼事麼?』
…她還能有什麼事麼?在心裡絕望的搖搖頭,她強忍下幾乎要衝口而出咽哽.
『那麼,下官告退,焦耳隊長.』勉強吐出尚算清晰的句子,她再一次朝他敬禮,轉身.
『等一下.』他的聲音拉住了她的腳步.
回頭,卻看到他正看著自己,俊美的臉上掀起一抹難得的微笑.
『恭喜妳,詩河.』
這一句話就像雷擊般狠狠打碎她的心.
再也管不了是否合符禮儀,她奪門而出.憑著記憶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在房門關上後,失控的跌坐地上,無聲的痛哭.
十年的付出換來對方的一句恭喜.
她的心,好痛.
『……』冰藍的眼眸看著那扇白色的大門.伊薩克.焦耳坐在辦公桌後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有點不尋常的孤寂.
緊閉的唇瓣和僵硬的背脊透露出些許不自然.
曾經一度握在手中的鋼筆掉在地上得不到主人的理會,那份原是緊急的文件被微風吹起,再落下,但已經拿不回當初的那份關注.
從不知何時開始,他跟她的生活被纏在一起.
像是身體和它的影子般,有他的地方一定會有她.每當他轉過頭,映入眼簾的一定會是那抹她獨有的淡淡微笑.
有十年了吧?
自從她入隊的那一天起.
下意識的撫上掛在衣領下的那道平安符,他放任自己靠在身後皮椅上.
第一次見面時,她給他的感覺很淡.甚至現在,她給他的感覺依然是淡得像空氣般.
然而,就是因為太淡,所以經常會忽略掉她的存在.
就像人類總想不起空氣是存在在自己四周.
因為太督定‘存在’著的事實,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要把握,又或是那‘存在’會有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一天.
大概在五年前左右吧?當他第一次找上自己.
渥夫.漢斯.國防部副部長,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也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詩河.赫涅夫斯的婚約者.
在這一代的調整者中,除了包括他和迪安卡在內的少數人以外幾乎是全部都擁有所謂的婚約者.經由基因檢定結果和父母的同意,為了確保調整者種族能活下去的必要措施.
因此,當漢斯向他提出要求時,他不能拒絕.
也沒有理由拒絕.
只是…那抹鮮紅的背影一直在他腦海裡徘徊.
在她離去之前,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她眼中的絕望和隨即泛起的水氣.
…被他的話狠狠傷透了呢.看來.
『你做得很好,焦耳隊長.』突然從理應無人的牆角傳來的,是一把讓人冒起寒意的陰沉聲線.
『很高興你還滿意.』伊薩克連忙收斂心神,擺出平日的臉無表情.『漢斯副部長.』
『只是…』自隱藏的地方走出來,渥夫.漢斯輕搖著手中酒杯,『有一點小問題似乎不在我們的協定中呢.』
『…若然你所指的是讓她留下來直至新隊員入隊的事情的話,』壓下從心底冒出的反感,他以沒有任何起伏的聲調回答著,『很抱歉,我不打算讓自己的小隊在任何時間處於不利的狀態.』
『是這樣嗎?那麼,咱們的焦耳隊長還真盡責哩.』勾起笑容,漢斯緩緩的走近,『可是,你的隊長之位是怎麼得來的,相信我們都很清楚.』
『……』沒有答話,藍瞳中一絲不悅一閃而過.
『如果沒有克魯澤小隊的死傷叛變,你也不可能能夠擁有自己的小隊.若不是克萊茵議長,你也不會有機會踫到FAITH小隊的邊.』有手指敲了敲桌面,他湊近了臉,『我希望你能夠認清楚這個事實.伊薩克.焦耳小弟.』
『我明白的.漢斯副部長.』
『這就好.』站直身子,他轉過身去,手隨意的揮揮當是道別.『況且,比起像你這種不知何時會被殺掉的軍人,詩河跟我這個副部長在一起絕對是保險多了.』
在目送不歡迎的客人離開後,伊薩克忽地猛力一掌拍在桌面上.
『KUSO!』參起代表著FAITH隊隊員的徽章往門的方向丟.『KUSO!KUSO!KUSO!』
不能否認的,漢斯的話說得對.
像他這種軍人,每次出任務時能夠活著回來的機會很微.尤其是作為FAITH小隊的隊長,落在他頭上的任務更是比其他人的困難數倍.
這幾年內他受傷不下百次,每次當他醒來後看到詩河那紅腫的雙眼時,心裡的自責幾乎要把他淹沒.
不想再受傷,不能再受傷.
但是真正做得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說穿了根本不可能.
要是他一個三長兩短,他自己是沒什麼打緊,難過的可是被留下來的人哪.
父親剛戰死的時候,母親的眼淚到現在還是瀝瀝在目.試問他怎能讓詩河受那種苦?
與其將來痛苦,不如在現在什麼都還沒開始之前把它結束掉來得好.
得到後再失去,遠比從來沒有得到過來得痛.
…只是,十年的感情哪能說斷就斷的?
要是,他不是軍人的話…
要是,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
『kuso……』跌坐在椅子上,他把臉埋在雙手後.『…詩河……』
沒有說出口的話,被入夜的黑暗吞噬.
『妳真的打算放棄嗎?』溫柔的女聲陪隨著機械特有的硬板聲音傳進耳裡.
詩河反射性的轉身敬禮,但手還沒舉起便被另一隻不同於自己的纖纖玉手阻止了.
『…克萊茵議長.』不能肯定議長的舉動,她稍微遲疑的喊道.
『啊啦啊啦,被我嚇到了嗎?』微微一笑,現任最高評議會議長拉克絲.克萊茵放開了握著對方的手,『我想跟妳談一談,以私人的身份.』
『…好的.』點點頭,詩河任由她帶領著來到了議長專用的休息室.
因為FAITH是直接隸屬議長之下的行動機關,所以在總部這兒特別設有休息室讓議長大人能夠好好休息.當然,當議長大人有什麼不想被別人知道的話要跟隊員談的時候,這裡也會被當成會議室使用.
不過,在過去那幾年她是沒有進來過就是了.
『請坐.』比了比沙發,『這裡沒有外人,不用拘謹的.』
『嗯.』雙眼環視四周,確定真的沒有外人後,她才在沙發上坐下來.
跟拉克絲認識是一回事,在外人眼中不守軍規又是另一回事.
一個搞不好,很有可能會連累到焦耳隊長.
『嗯.』滿意的看著她逐漸放鬆下來,拉克絲將小粉紅抱在懷內.『那麼,回到我剛剛的問題.』
『咦?』剛剛的問題…是指?紫眸中透著困惑.
『妳真的打算放棄了嗎?詩河.』沒有前言後語,單刀直入的直搗問題中心.『伊薩克的事.』
『…妳問得還真直接啊.』從前就聽說這位克萊茵議長在想到答案的時候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現在看來似乎是真的呢.『為什麼這樣問?拉克絲.』
『請妳別怪我唐突,只是,我們都很關心他.』女生跟女生會比較好講話,因此她被選上為代表.『就連遠在奧布的阿斯蘭也特地拜託迪安卡要他問清楚,不過我想,問妳的話可能會比較好.』
『是這樣嗎?看來隊長真的有不少朋友.』只是,他的朋友中從來就沒有一個名叫詩河.赫涅夫斯的.她眼神一暗,『我就快要離開了,退役的文件我想過幾天就會交到妳手中.』
『退役?』訝異的眨眨眼睛,拉克絲在看到眼前女子嘴角的那抹苦笑後,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看來,事情比他們預期中的複雜.
『嗯…退役,然後結婚.』沒注意到她眼裡一閃即逝的計謀,她繼續說下去,『就算我想繼續留下來,我父母不見得會諒解.畢竟,我已經不年輕了啊,拉克絲.』
『妳剛剛說的結婚,是跟渥夫.漢斯?』腦海裡出現那張不算優秀的臉孔,她不能否認在某方面,漢斯的而且確比伊薩克更適合詩河.至少,他不會有長時間的任務在身.
『嗯,他等了我七年,也是時候該回報他了.』他也向她說了恭喜,不是嗎?
『可是,妳依然放不下,對不對?』從她的表情可是看得出,她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要是能放下的話,我就不會等到現在才走吧?』輕聲反問.『整整十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我明白.』能輕易切斷的,就不是感情了.『那妳打算怎樣做?』
『等新隊員報到後就離開,然後回家結婚去.』聳肩,她故意忽略心中逐漸擴大的刺痛,『反正,我再怎樣努力也不會得到自己最理想的結局.』
『妳要勉強自己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嗎?要知道,一輩子的時間並不短.』作為朋友,她不想她下半生過得不快樂.
『不會是勉強.因為,在嫁給漢斯之前,』抬起頭對上那天藍色的眼眸,詩河的語氣非常決絕.『我會把他給忘掉.』
『……』看著她,拉克絲首次覺得原來比起悲傷,心淡才是最傷人的心情.『如果,妳真的是那樣想的話,那麼作為妳的朋友我也不打算阻止妳…』伸出手,蓋著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要是,妳的心真的是那樣想的話.』
『拉克絲……』無言的看著.
『不管別人怎麼告訴妳,不論理智怎麼阻止妳,就‘喜歡一個人’這件事,並沒有錯的.』頓了頓,拉克絲續道:『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感覺,人們就是因為擁有這份感覺才會過得幸福.當然,或許會有辛苦的路程,但是只有懷著信念,就一定能夠找到理想的出口.試想想,是忘掉伊薩克比較痛苦,還是繼續喜歡著他痛苦?』
『……』低下頭,詩河只感到眼眶逐漸變熱.
這個問題的答案,再也簡單清晰不過了.
『是要忘掉他的時候比較痛苦吧?那麼,妳為什麼不繼續堅持下去呢?』從衣服的口袋中摸出一個小盒子,放到她手心再將之合上,她朝她微微一笑,『我覺得,妳還有希望啊.』
『…這是?』不明所以的仔細察看著盒子.
那是一隻正方形,還不到她手掌一半大小的禮品盒.
在盒子的正上方結著一個粉紫色的蝴蝶結,然後用著漂亮端秀的字體寫著:To Shiho.
『迪安卡在伊薩克房間的抽屜裡找到的,打開來看看吧.』點點頭給她鼓勵,『我想,妳一定會喜歡.』
『伊薩克.』
背後傳來好友的聲音,伊薩克停下腳步想要轉身,卻被一股極大的衝擊力撞得跌倒地上.
然後,在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之前,衣領便被人提著,要他站起來.
勉強睜開眼睛一看,看到的卻是好友難得的正經臉容.
『K..KUSO!迪安卡.艾斯曼你這是幹什麼的啊?!』甩掉衣領上的手,他撫上發疼的下顎.『你不知道會痛的嗎?!』
『我就是要你痛.』握緊拳頭,迪安卡板著臉看著他.『不痛你會醒來嗎?』
『你瘋了啊?!』想幹架嗎?他絕對奉陪.
『我看瘋的是你吧.』沒有回吼,他很平靜的雙手繞胸,『聽說,你讓小學妹退役對不對?』
『是,是又怎樣?!』一聽到說的是她,他不自然的別過臉.『她要退役難道我能不讓她退嗎?』
『你就是能.你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話,她就會留下來.』說到這裡,迪安卡也忍不住有氣,『而你!你居然還跟她說什麼‘恭喜’的,你有想過她聽到後心裡會有多痛嗎?!』
『不然我可以怎樣?!要她留下來,然後讓她每日在危險的任務和無盡的擔憂中度過嗎?!』這次換成他拉著他的領子,『像我這種人,根本就沒法子給她未來的承諾!難道你以為我不想把她留在身邊嗎?!難道你以為我不愛她嗎?!不,你錯了,我愛她!就是因為愛她才想要讓她得到幸福!』
『伊薩克…你……』眨眨眼,他已經很久沒看到伊薩克抓狂到這個地步.
『就像漢斯所說的,我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在出任務時死掉.對比起我,詩河跟那傢伙一起,有保障多了.』 使勁將他推開,伊薩克轉過身,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所以你才會讓她退役嗎?』
『當然了.要不,誰會讓她走啊?』簡短的回話中滲著苦澀.
聽到他的回答,迪安卡怔了怔.
要知道伊薩克.焦耳並不是一個會隨便跟別向透露心事的人,跟他相處了那麼多年,這樣的情況他只踫過一次.會讓他這樣忍受不了的把話說開來,就代表他自己本身已經快要到極限,要是再藏在心裡會把自己逼瘋的.
可是,他應該不會這樣才對的啊?每次決定好的事情,他就只會盡力做到底.迷茫一向不在他的字典裡.
難道說…有什麼人影響了他嗎?
『喂,伊薩克…』有些事情得確一下才行.
『幹嘛?』沒有回頭,他走進自己的專屬房間.
沒理會隨後跟著來的友人,他逕自脫下外衣,只穿著藍色無袖背心的做起拉筋動作來.
凌晨一點五十五分,現在是睡覺前的運動時間.
只是,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他踢腿時好像是在教訓某人的樣子.
『啊,那個…』看著那純黑色的靴子高速的在自己眼前掠過,他不由得慶幸今天惹到他的人不是自己.退到牆邊站定,他才開口導入正題.『你跟那個什麼漢斯的傢伙,認識很久了嗎?』
『…五年了.』解下手錶,輕而易舉的單手倒立.
『五年?!』那麼久?!
『嗯.』單手倒立的掌上壓,他不自覺的用空出來的左手握著從衣領處掉下來的平安符.『五年前的十二月.』
哦哦,五年前的十二月…?!察覺到什麼的迪安卡當場傻眼.『那豈不是你打算跟她表白的前一天麼?!』
突然,一陣殺氣向他襲來.
『是誰告訴你,我打算在那一年的聖誕節跟她表白的…?』冰藍色的眸子冷冷的盯著他.『我記得…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啊.』
會知道這件事的,應該只有那傢伙和拉克絲吧?
呃…他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該死,在這種時候惹到他後果很嚴重的啊…
看著已經站直身子的銀髮男人,冷汗自額角滑下,他連忙後退一步.『你,你別忘記,那時候我跟你同寢室,你在我眼前會有什麼秘密嗎?』
『是嗎…?』那時候好像是那樣的吧…
才怪!那時候他們早就進升了好不好?『對對,就是那樣.』點頭,然後帶開話題,『那你就是因為那樣才沒有開口?』
『……』沒有回應就是默認.
『這樣啊…那傢伙的條件的確比你來得好,你會退縮也是正常的.』難怪那份禮物始終待在抽屜裡…
『你說什麼?』冷眼一瞪.『誰退縮了啊!』
『就是你啊.』想也不想的回答.『你不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比不上那傢伙才選擇放棄的嗎?』
『我……!』直覺的想否認,但是想深一層,他說的並沒有錯.『這不關你的事.』
『我說,伊薩克,要是我不管你你才該哭哩.』不明發言,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你先告訴我,你到底還想不想跟詩河在一起?』
『想不怎樣不想又怎樣?!』心裡明明不想理他,但是卻控制不了的去回話.
『這個嘛…你要繼續欺騙自己的話我沒話可說,』聳聳肩,迪安卡露出招牌痞子笑容,『要是你肯坦白承認的話,我可以考慮幫幫你.』
『……』他可以怎樣幫?難道他能確保他不再受傷嗎?
『…你平日頭腦明明很清醒的,為什麼一踫上跟小學妹有關的事就變得像石頭一樣?』無奈的搖搖頭,『除了軍人外,難道你就不能另外找工作了嗎?不當前線人員,當軍校教官總沒問題了吧?』
『你是說…?』皺了皺眉.
『我不是說你當不了個好軍人,但是軍人也不只前線戰士一種而已啊.』嘆氣,要說服銀色暴風比要阿斯蘭跳舞更難.『當然,那要看小學妹在你心裡的份量足不足夠讓你放棄開MS了.』
『這還用問嗎?!』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伊薩克瞟了瞟被丟在床上的白色指揮官服和扣在上面代表著精英的FAITH徽章.他的決定很明顯.『詩河在哪裡?』
『呃?』也…決定得太快了吧…『剛剛看到克萊茵議長大人拉著她進了專用休息室,大概還在裡面吧?』
『很好.』語音未落,他的人便已來到了門邊,準備離開房間.
『喔,對了.』看著好友快要消失的身影,迪安卡忽然勾起一抹邪氣的微笑,『剛才議長大人‘命令’我把那份你珍藏很久的禮物上繳出來,我已經給她了啊.』
一秒過去.
三秒過去.
五秒過去.
『KUSO!迪安卡.艾斯曼我要宰了你!』許久不見的失控獅子吼.
但絲毫影響不了悠閒的自隊長室步出的某情報人員.
要宰我,等你搞定跟你同樣固執的小學妹再說吧.
祝好運啊,朋友.
『詩河!』
沒有敲門,甚至沒有任何預兆的,最高評議會議長專用休息室的門被狠狠的拉開.
伊薩克稍微喘著氣,在若大的房間裡搜尋著心上人的踪跡.
可是,很可惜映入眼簾的只有那位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淡淡微笑的議長大人.
『啊啦啊啦,是伊薩克啊.』沒用表現出一丁點兒的驚訝,拉克絲放下手中哈囉站起來走向他,『很少見呢,你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的.』
面前著感覺總是很溫柔的歌姬小姐,任誰也不能對她生氣.包括他在內.
『那個…失禮了.』畢直的站好身子,他朝她敬禮.『克萊茵議長閣下.』
『不用多禮哦,伊薩克,你已經下班了吧?』似乎是有意的,她並沒有讓開讓他進門的意識.
『是的.那麼拉克絲,請問詩河在嗎?』以眾位女士們這些年培養出來的交情,用膝蓋想也知道她不會輕易放行.而這些時候直接道明來意是最明智的選擇.『我有些事情想要找她談.』
『這樣啊…』皺起秀眉露出煩惱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她想不想見你耶.要不你告訴我,我幫你轉達?』
『不,這件事我必需親口告訴她.』搖搖頭,他拒絕.
『是嗎?你已經決定好了嗎?』沉吟一會,她側身讓開,『她在裡面的房間.』
『謝謝.』點點頭,他舉步就走.
『請等一下.』拉克絲揚聲叫住了他.『你不會再讓她傷心難過的吧?』
『放心.永遠也不會了.』丟下這一句,伊薩克走進不長不短的迴廊.
議長專用休息室雖然寫著是議長專用,但是要是有需要的話這裡還會用作招待貴賓的用途,因此設有五間小套房以備不時之需.
詩河所在的那個房間如無意外就是位於走廊盡頭的那一間.
站在房門前,他的腳步頓了頓.
…他居然有了膽怯的感覺,真遜…
老實說,他怕知道她的反應.不,應該說,他從試過把她惹哭…
要是,她恨他了怎麼辦?
『…kuso...我在猶豫什麼啊…』瞪著那扇門,他緊握著的拳頭泛白.『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伊薩克.焦耳.』
下意識的隔著衣服撫上平安符,緩慢但堅定的伸出右手,在門上敲了兩下.
沒有回應.
怔了怔,他決定推門而入.
以現任議長的愛好佈置,這個房間充滿了淡淡的粉色.浴室,小型廚房,辦公桌一應俱全,休息用的床舖則在一面民族特色濃烈的屏風後.
長年的軍人生活讓他不自覺的在陌生環境中繃緊神經,他的腳步比貓咪還輕.
只不過…他實在沒有想像過屏風後會是這麼一副畫面.
柔順的棕色髮絲不規則的分佈在粉藍色的枕頭上,嬌小的身軀卷在床的中央,雙手靠在臉邊的側睡著.薄如蟬翼的沒有達到應有的覆蓋效果,反而緊緊的貼在她身上,讓女性特有的線條更加突出.
而且,從他所站的這個角度,他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出被單下的嬌軀穿得有多單薄.
『…kuso…』血氣往腦袋一衝,伊薩克忍不住發出低咒.
不是沒看過她穿小背心的模樣,畢竟在一起共事十年,除了洗澡時的她他是沒見過外,其他美的髒的乾淨的疲勞的甚至血跡斑斑的她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驚奇的畫面.
在戰場上別的不用說,有誰在包紮傷口時會是穿著整齊的?
可是…現在不同啊…
她身上沒有傷口,他腦袋裡想著的也不是戰鬥力和敵人的問題.
就連一直阻止他給他警告的渥夫.漢斯都已經在十分鐘之前被他丟到一邊去…
『…把你腦袋中的不正當思想給我丟掉,伊薩克.焦耳.』甩了甩腦袋,他走近床邊.
他記憶中的詩河非常淺眠,一丁點聲響也會讓她從熟睡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照理說,他走得那麼近她不會沒反應才對的啊…
『詩河?』輕輕喚出她的名字,伊薩克半俯下身的察看著她.
呼吸沒有異常,臉色也不錯…
只是,臉頰邊的兩行淚痕明顯的告訴他,她是哭得睡著的.
『對不起…』低喃著,他伸出手想要拭去那些仍留在她眼角的水珠.
然而在他的手觸碰到她之前,那雙明麗的紫眸便已睜開,目光鎖定了他的.
從她堅定的眼神中他能知道,自己再也騙不了她.
沒有抽回手,也沒有說話.
兩人只是靜靜的對望著.
而在不知不覺間,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我想,』良久,那陣沉默才被打破.詩河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欠我一個解釋,焦耳隊長.』
『我…』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伊薩克不自然的乾咳一聲,再續道,『我…那個……』
該死!他怎麼知道該怎麼說啊?!
盡管如此,他眼中流露出來的強烈感情已經讓她了解.
原來她這十年來的付出不是白費的.原來他對自己是有感覺的.這就可以了.
『…笨蛋……』霧氣,開始在她眼前聚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害我一直以為…以為……』
『…抱歉.』在床沿坐下,撥開落在她臉上的瀏海,他用大拇指抹去那滑下臉頰的淚珠.『我太自以為是了.對不起.』
『…你好可惡…』竟然能讓她的心在傷透後仍然抱有希望…
『對不起.』帶著歉意的視線落在她小巧的耳垂.『這很適合妳.』
那是一對由吐柏斯石加工製成的耳環,大小適中並不會影響她平日睡覺或是換衣服.像他雙眸般冰藍的圓形小石子中用淡淡的紫色勾劃出一個富有藝術氣息的‘S’.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設計的確跟她很配.
『啊,這個,』轉移的話題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自床上坐起,手中拿著禮品盒,『拉克絲把它給我了,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順著她的秀髮,他微微一笑,『它早該是妳的了.』
『…謝謝.』羞澀的笑著,詩河被他親暱的舉動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呃,那個…』
『嗯?』大手頓了頓,『什麼?』
『…到底是什麼時候…』低著頭,輕聲問著.
『五年前.五年前的那個聖誕節我託別人幫我買的.』
『可是,你從來都──』
『那是因為,我退縮了.』打斷了她的話,伊薩克托起她的臉蛋,逼使她看著自己.『因為對自己沒有信心,所以我連嘗試都沒有就放棄了.』
『為什麼?』他並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啊.
『應該算是自卑吧…像是我這種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殺掉的人,不能給妳永遠的承諾.而且,即使我沒事,妳也必需每天在擔心的心情裡度過,就像當年我的母親.我不希望讓妳變成像母親那樣.我覺得比起自己,妳的那個婚約者更能讓妳得到幸福. 』平靜的說著當初的心情,只有握緊的拳頭稍微透露了他的不安.『所以當那個人找上我的時候,我連爭取也沒試過便答應他.等妳一到二十五歲,便要放妳離開,不論什麼理由.』
『也就是說,即使我不打算離開,你也會趕我走?』
『嗯,我會讓妳轉到文職工作去.畢竟女性的身體不比男性,而且…』冰藍色的眼睛飄忽的移開,『我不想再看到妳受傷.』
單單一的句話,卻讓詩河深深感受到他的感情.
『那…』眨眨雙眼,但眨不去再次凝聚的水氣.『這,這個耳環,有什麼特別意思的嗎?』
『有.』目光鎖定她.『那個的意思是…我的眼中只有妳.』
『笨蛋.』忍不住的撲進他懷裡,她任由自己在他的胸膛上哭泣.『你真是個笨蛋!』
『我知道…』伸出手將她擁住,他把頭埋進她肩窩,『對不起,詩河.還有,我愛妳.』
回應他的,是一個主動的親吻.
根據可靠消息指出,十年來從沒有試過一次在下屬面前失態的FAITH小隊隊長伊薩克.焦耳昨天破天荒的只穿著一件單薄背心出現在走廊上.
原因為何,大家都不知道.也沒有人有那個膽量去問.
雖然轟動一時,流言也傳很久,但是總會有平息的一天.
只不過,在某些角落,好戲還是上演著的.
『艾斯曼副官,請問你是在做什麼?』
『我在測試自己的體力.』
『在洗手間內?』
『嗯,這樣才能突顯我的實力.』
『……』
『那個,伊薩克?』
『什麼事?』
『當年幫你訂造那對耳環的人到底是誰?』
『……』
『艾斯曼學長嗎?不對…那一年他拿了假期度假去了.』
『……』
『那到底是誰?』
『…奧布的…基拉.大和.』
『克萊茵議長閣下.』
『呵啦呵啦,你來了啊,達哥斯塔.』
『是.請問議長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只是,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能接任FAITH小隊隊長之位的人選呢?』
『呃…為什麼?焦耳隊長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啊.只不過,我想經過今天,焦耳隊長大概不會有時間兼任FAITH的工作.』
『呃……』
『特別消息報道,三個星期前由最高評議員議長拉克絲.克萊茵在評議會例行會議中親自提出讓現FAITH隊隊長伊薩克.焦耳進升為議員的方案.經過昨天下午的秘密投票後,因為支持票高達七十五%,克萊茵議長於今天,CE80十二月二十五日,發表宣言,伊薩克.焦耳正式成為最高評議會議員之一.這次是繼焦耳先生於六年前成為FAITH隊長後再一次……』
‘啾’的一聲,電視被關掉.
一秒過去.
三秒過去.
五秒過去.
『KUSO!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就是那麼一回事啊…伊薩克…
…你被拉克絲耍了.
遠在奧布的某棕髮青年看著愛人在電視螢幕上展露的柔和微笑,心裡默默的唸道.
呃呃?
你問渥夫.漢斯的下場?
這個啊…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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