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ne 12, 2013

【嵐家出品】[组合] Coordinator (YS篇)



『把衣服脫掉.』
按下門邊的按鈕將門外的漂亮景色隔開,身穿純白研究袍,素著一張臉蛋的她快步走進門來.
奧布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小島.位於太平洋的中央靠右,氣候因為受赤道影響而非常暖和,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四季如春.
島上被分成三個部分.右邊的是普通設備,即是健身房啊,娛樂室的.沿著走廊往內走是起居室,也就是所有人的房間.
而一切的醫療設備則放在最最左邊的研究室.因為調整者的體質異於常人,所以無論是生病也好受傷也好,都只會送回島上由專屬的研究員負責照顧.
整個研究室的面積相當於全個小島的一半,其中尤其是這間主室最為重要.
『零點三口徑的子彈,傷口在右邊小腹跟大腿根交接處.』或許是缺少痛覺的關係吧?他對自身傷口清楚得很.『做過簡單的急救措施,三十分鐘前打了兩支凝血劑.』
『嗯,躺好.』雙手套著透明手術手套,留著深棕長髮的少女走近手術桌,稍微俯前仔細的觀察傷口.『還好沒有進去太深,只要把它拿出來就好.』
話雖如此,可是真正的處理程序還是蠻麻煩的.不比普遍割傷或刺傷,受到槍擊的傷口除了肌肉被撕裂的地方外,還有被子彈高速轉動的熱力做成的灼傷.
尤其是當那個病人本身的血液也不怎麼正常的時候,要完全治癒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看著眼前那個血肉模糊的‘洞’,詩河不由得皺起了秀氣的眉.
又是槍傷……
『妳只要把子彈拿出來就好,其他的‘搖籃’會幫我搞定.』知道她心裡擔心什麼,伊薩克直覺的拉住正要回轉拿工具的身影,『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怔了怔,淡紫色的眼眸閃過一絲他還不能明瞭的複雜,然後,微微的點頭.『我知道.』
……』沒有忽略那一閃即逝的異樣,他無言的放開那只唯他所熟悉的她的小手.
──她有點不同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再用充滿信任的眼神看他,不再跟他靠近.甚至在非必要時連一個表情也懶得給他.
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每當他所要問出口時,那絲複雜總是阻止了他.
那種感覺很難說明,就像是一但將所有問題放到台面上他便要徹底失去她似的.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啊
『躺好,讓肌肉放鬆.』簡單的丟下一個指令,她頭也不抬的開始子彈的取出.
因為沒有痛覺,她大可以一刀割下去而不用擔心麻醉藥的效用夠不夠強.這算是好事,但同時,又必須仔細計算他的流血量以免失血過多.
調整者,尤其是x-0系列的血液存量非常稀少,非到必要時決不能浪費,否則嚴重的失血過多會對其本人造成難以預料的後遺症.
這一點,恐怕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會記得刻骨銘心.
拿著刀的手不住顫抖.八年前的那一幕依然歷歷在目,相似的情景,同樣的眼神都彷彿是在提醒她,當年她所犯下的錯誤.
只是,她不能再讓事情在自己手上出錯.
把手術刀貼近,她拼命地命令自己收斂思緒,然後一刀割下去.
那個位置非常敏感,雖然是沒有痛覺,但其他的觸感仍舊存在.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正常的男生會有什麼生理變化她很清楚,也盡量的不讓自己陷入無限尷尬當中.
不過,為了要全神灌注,她亦省得對著他不知所措
被灼傷的肉團不時有焦味傳出,混合了被手術刀分開後流出的血的腥味,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會很好.帶著口罩的她一邊找尋著子彈的所在,還得一邊把爛掉的肉塊除去,以免日後潰爛.
這樣的手術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從下午開始一直到太陽完完全全消失在地平線下才結束.
『可以了.』最後將傷口用特製的肌肉纖維包紮好,詩河退後一步讓他可以坐起來.『這個傷口大概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復原,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必須盡量待在‘搖籃’裡.』
……』點頭,伊薩克從一旁拿過研究袍穿上,冰藍色的眼眸沒有一秒離開那抹逕自忙碌著的背影.
然後,他慢慢走近.
『營養方面我會用直接注射,亦會通知其他人別來打擾,總之一切以你的傷勢優先──』忽然,身體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突而其來的熾熱讓她忘記了想要說的話語.
詩河.』從後擁著她,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埋藏在冷靜理智後的不安.『妳在顫抖.』
短短的一句話,像是利箭般刺進心裡.她身子一僵.
沒想到只是極為輕微的顫動也會惹起他的注意輕咬下唇,詩河深深的吸一口氣,『我沒有.』
……』什麼都沒說,他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又是這種眼神!
淡紫的瞳仁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怒意.她討厭被這種目光注視著.只要一對上他眼中的專注,她心裡就產生一種想要自他身邊逃走的衝動.
她不值得,她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注意!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了解的純潔女孩了!
不要這樣!她不要被他這般看著!
『別過來!』一個箭步脫離他的懷抱,她別過頭不去看他,『到‘搖籃’去吧.你需要休養.』
匆匆的丟下這一句,她頭也不回的衝出房間.
一道淡藍的房門,將原本相近的兩人分隔兩地.
門內,他默默走進那個有如大型試管般的‘搖籃’.
門外,她無言的靠門坐下,一行清淚滑下臉頰,沾濕了那件純白的長袍.

奧布是一個非常平靜的小島.
『迪安卡.艾斯曼你死定了!』
跟平日一樣的吼叫聲準時的在早上七時正傳遍島上的每一個角落,只是,自不知何時開始聲勢浩大的獅子吼變成了有點氣急敗壞的悅耳聲音.
『唷,早啊小姑娘.』
跟平日一樣的招呼聲,來自仍然埋首報紙中的某金髮大叔.
『別管那個混小子,來吃東西吧,米莉.』
跟平日一樣的溫柔賢淑,穿著一身粉色廚娘裝的棕髮女性微笑著把手中早餐放到桌子上.
而跟平日一樣的,她依舊坐在自己專屬的位置上,默默的低頭吃著吐司.
島上雖然很大,但來來去去其實還是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已.
曾經是觀察員的安迪,身為研究員的穆大哥,瑪琉姊,艾夏還有調整者的他們,一共才十二人.
距離上次迪安卡把米莉亞莉亞帶到這裡來的那一天已經兩個星期.在這段時間內,除了離開島上的安迪和艾夏,沒有回來過的阿斯蘭和前去技術支援的尼哥爾外,一切如常.
還是跟平日一樣,那雙淡紫色的眼眸專注看著手頭上的研究報告,有一口沒一口的消化食物.
血小板的數量比以前下降了一點,因為剛剛失血嗎?
還是說,是那兩支凝血劑的關係
下意識的,她皺起了好看的眉.
那兩支凝血劑是最近才研製出來的新成品,雖然已經再三用基因樣本測試過,但若然換成人體效果就可能會有偏差.這也是她最擔心的.
到底該怎麼辦呢……
詩河,妳的奶茶.』聲音隨著杯子被放下響起,『別一邊吃一邊看東西,對腸胃不好的.』
『謝謝瑪琉姊.』微微一笑的拿起杯子呷了口香淳的奶茶,詩河聽話的放下筆記
雖然曾經是研究員,但在瑪琉的身上找不到一絲屬於實驗室的冷酷感覺.今年才剛剛步入成熟女性的年紀,她的微笑一直是島上眾人所依賴的最好歸屬,
而且,身為島上最年長的女性,她對女生們更是多加照顧,所以,她們都很敬愛她.
『對了,島上還有直昇機可以用嗎?我想出去一下.』
『要去哪裡?』瑪琉是一副標準好媽媽語氣.
『島上的存貨用得差不多了,得去補充一點.』
詩河一向不喜歡離開小島,因為島外的生活環境實在不怎麼適合她享往平淡的性子.但是在必要的時候她仍然會到本國去,有時半天有時三日,直至將所有有需要用到的藥物都搞定唯止.
一般來說,尼科爾都會陪著她一起,可是現在的他正忙著對阿斯蘭的行動進行支援,她唯有自己出國了.能夠找到適用化學原料的人只有她一個,原因是穆大叔和瑪琉姊不方便出面,而她是島上唯一一個本國公開承認擁有醫療執照的醫生,所以補充藥物這種事情就落在她身上了.
因此,在三個小時後的現在,她獨自一人的走在繁榮的本國街上.
手上抱著一大袋化學原料,詩河不得不回想起有男生同行時的好處,雖然可能會很煩,但只少不用像現時的這樣上氣不接下氣.
即使是調整者,但那也不代表她的氣力會比其他人來得要強大. x-1系列成品的她被調整的範圍並不包括體力,相反的,在身體機能方面是整個家裡最為虛弱的一個.
……』之前實在應該把迪安卡捉來的不過他似乎忙著讓米莉亞莉亞適應島上的生活,大概是沒空理會她的了.
穆大叔就更不用說了.以前他的成就太不平凡,結果現在根本不能蹅出奧布一步.要不然她也不用自己一個人拿著這麼重的東西在街上逛啊
不,其實妳自己清楚得很,即使所有人也沒時間應酬妳,有一個人始終會待在妳身邊的吧?
妳也知道,就算全世界都離棄妳,只有他一個依然會用專注的目光看著妳吧?
『住口.』她就是為了不想起他,才會在這敏感的時間出現在本國的.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內太過危險,她要遠離他.『我已經不能再依賴他了啊.』
她已經再沒有那個資格……
黯然的低著頭,詩河沒有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別人看在眼裡.
『小姐,妳似乎是很煩惱的樣子.』
從步出那幢醫院大樓的那一剎那開始,史丁格.歐格雷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
對他來説,那是一抹從叢林裡來到這兒的精靈.
她是那麼的清雅,那麼的高貴.直到她不經意的流露出悲哀的神情為止.而直覺的,他不認為那表情跟她相配.
『請問你是?』警覺的抬起頭,紫眸散發著寒冷.
『我是史丁格.歐格雷.妳背後這間醫院的駐院醫生.』微微一笑,他朝她點點頭.『我沒有惡意的,只是看到小姐妳好像很煩悶的樣子,所以才冒味出聲打擾.』
『歐格雷先生.』他這人說話蠻有禮儀的而他的衣服上的確掛著醫生專用的名牌.『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而已.』
『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高雅像妳的小姐露出如此哀傷的神情呢?』很高興沒有受到直接拒絕,他容許自己露出少許歡喜.
『沒什麼』被他的話惹得臉蛋兒一紅,詩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的.』明白到她並不打算跟他分享煩惱,史丁格很識相的沒有追問下去,『妳手中的袋子看來很重,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能夠替妳代勞嗎?』
『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遠』盡管待人處事的經驗不足,但她也知道不該隨便信任別人.
『我相信有美麗的小姐相伴,再遠的距離也不會讓人覺得乏味.』認為她只是不好意思的推託,他紳士一般的伸出手想要接過頗有重量的袋子,但卻忽然被人打斷.
 『請你不要踫我妹妹.』不知何時站到二人中間的,是一名有著暗藍色頭髮的青年男子.『抱歉,我來晚了.』
對上對方那雙碧綠的眸子,詩河暗暗鬆了口氣的配合著.『哥哥.』
從小在小島上長大,接觸到的男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她實在不會應付這種場面.
『我來拿吧.』接過她手中的化學原料,阿斯蘭朝史丁格點頭後便拉著她離開.『別太接近那個人.』
『知道.』也不是她想要接近的啊.『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兒的?』
兩人肩並著肩的走在繁華大街上,沒人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交談都刻意的壓低聲量.
『來吃午餐的.』無視她的訝異,他逕自來到一間咖啡店門前,『看到那邊的那個女孩子嗎?』
沿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一個妙齡少女,正在跟一只不知哪來的小貓咪對峙著.
燦爛的金髮和金紅的眼睛,彷彿似曾相識
『我現在留在她身邊.』低下頭,他的視線鎖住了她,『她可能是能讓煌蘇醒過來的關鍵.』
然後,她記起來了.
那個人是奧布的擁有者-卡嘉莉.由拉.阿斯哈. 

那是一個陰暗的房間.
沒有一絲光明,房間中所有一切都被放置在正中央的大型試管映照成淡藍色系,而在那些看似透明的培養液中沉睡著的,是一副男生的身影.
同樣的深棕髮色在水裡浮沉著,彷彿無時無刻的提醒著她,他們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這兒來的.
沒有和阿斯蘭分別的記憶,也沒有開著直昇機回家的觸感殘留在身體裡,只是當她從迷失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站在這裡.
那位金髮少女的身影和那一句狠狠粉碎了自己殘存的一絲希望的話句依然陰魂不息的在腦海中徘徊著,而伴隨而來的,是那種久違了的疼痛.
要是讓那個人見到的話,大概又會說她不會愛惜自己身體的吧?
從小時候開始一直是這樣,只要情緒激動連帶來的一定是殺人般的頭痛.她還記得,每當她不舒服時他就會什麼都不管的陪在她身邊.
他,還會像從前那樣擁她入眠嗎
或許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伊薩克
……
………
『妳啊怎麼還是不會愛惜自己?』及時將那副嬌嫩的身驅拉進懷裡,已經暗自跟蹤她好一會的銀髮男子輕輕搖搖頭.『明明不舒服的說
曾幾何時,他便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她落單.
以前有過太多的前科,因為身體的細胞不平衡,她就試過無源無故的暈倒地上.而她偏偏就愛將凡事往壞的方向想,那樣身體想要自我調節也做不到啊.
『真是的』不費丁點氣力的把她撗抱起來,伊薩克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看著眼前的另一個“他”. 『我拜託你快點醒來吧,我家詩河承受不了多幾次這樣的衝擊.』
抱在懷裡的身體像是無毫重量可言,可想而知她又沒有聽話的乖乖吃東西了.
是他調教出錯了嗎?
或許,他該改用別的教育政策
『啊啦啊啦,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伊薩克.』打斷他的沉思的,是一把清新的女聲.
自那巨型‘搖籃’後方出現的是一抹粉色身影.穿著一身樸素的粉色研究袍,編號x-10的少女蹅著仍舊優雅的腳步慢慢走近他們.
有著有如調整者標籤般異於常人的粉紅色長髮,拉克絲的四周總是散發著一種高貴清雅的氣質,讓人忍不住的平靜下來.
『拉克絲.』朝她點點頭,他再次抬頭,『這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這個啊.』微微一笑,她伸出手撫上冰冷的玻璃門,『他體內的自我修復已經到達百分之九十八,大概過不多久就能脫離冬眠期了吧.』
『是這樣嗎?那就好.』只要他醒來,詩河就不用再自責了吧.『明明就不關妳的事,不要每次都把責任扛上身嘛,笨蛋.』
最後一句,是貼著她耳朵的低喃.
對不起』而像是反射性的,懷中身體縮了縮.
真服了妳.』寵溺的搖搖頭,伊薩克轉身.『我先帶她回去,拉克絲.』
然而沒等少女的回應,他逕自掩上那道通往迴廊的大門.
x-1系列第一人的拉克絲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如非必要,他絕對不會主動跟她打交道.
因為,她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這跟她身股平靜的氣息一樣,一樣的讓人不寒而慄.
『幸好那時候也將她搶過來了
編號x-14的詩河,x-10的拉克絲和x-24的尼科爾跟他們不一樣,未知性沒有那麼強大的x-1/2系列的消毀方案排在x-0之後.也就是說當他們四人開始為自己的生命搏鬥的時候,有一部分的人還只是一個個尚未完全發育完成的胚胎.
直到後來,本身為追捕人員之一的安迪大叔連同艾夏姊發起背叛,在一場混亂中出手救了帶著他們逃命的穆大叔和瑪琉姊,他們才有機會可以正式離開主研究所所在的荒島.另外三人也是那個時候,他們親手自其他研究員手上搶來的.
為了讓尼科爾能活下去,也為了讓已經快成形的她們也有生存下來的權利.
只不過,少女二人真正的‘出生’卻是在來到奧布以後.自己的生活安定下來後,他們才想到要讓被冷凍在營養管內的同伴各自完成發展,雖然當年照顧小嬰孩的人手不足,但那卻是經過整個獵殺事件後最令人他們開心的時刻.
原本死氣沉沉的小島忽然增添了小孩子的哭鬧聲,光是想便覺得窩心.
亦是這個原因,詩河等於是他一手帶大的.從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剎那起,他便知道她跟他的命運注定要重疊在一起.
在他懷抱裡,詩河一直很健康愉快的成長,在十歲以前的她更是個有事沒事都喜歡哭的愛哭鬼,要是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她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要是,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kuso』皺起了眉,伊薩克忍不住再一次的在心裡咒罵.『可惡的勞.烏.克魯澤!』
他是一切黑暗的根源,一個只會躲在下屬身後發出變調冷笑的膽小鬼.
要不是他忽然把調整者的一切抖出來,也不會有記者想要報導.要是沒有記者要報導,迪安卡也不會孤身犯險.要是迪安卡沒有遇險,他就不用受傷.他不受傷的話,就不會挑起她的自責.她沒有自責的話!!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克魯澤!』
將懷中人兒放到那張粉色大床上,原本打算立即離去他忽地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定定的看著那依然睡得不安寧的身影.
……』沒辦法了輕嘆一口氣,他掀開被子.『這一次,我就陪妳睡吧.』
而幾乎是立刻的,幼嫩的雙手抱住了他的胸膛.昏睡中的詩河慢慢停止了顫動,沉沉睡去.
那一夜,相擁的兩人並沒有分開過.

“哥哥?”
幽黑的房間中,小小女孩的身影被僅剩的淡藍燈光映照在後方的牆上.
大概只有九,十歲的年紀罷?大大的紫色眼眸配上長長的深棕色髮絲,雖然身上穿著一只比破布條還不如的罩衫,但是仍能看出她的清秀.
裸露在外的幼小手臂上佈滿一個一個的針孔,那是她身體不完全的證明,即使年少如她也知道,自己並不是普通人類.
普通人類不會有人想要毀滅掉的吧?
“哥哥?”
她知道他是在這裡的.那個一直用著溫暖大手照顧著自己的人,她感覺到屬於他的氣息.
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瞇起眼睛,身體就是不肯合作.
“哥哥?你在這兒吧?對不起,我看不見.”
要不是原本說只是離開一下下的大哥哥在離開好一下以後也沒有回到房間去,她也不會走出那個專門為她而準備的‘搖籃’.
穆爸爸曾經說過,非到必要時也不能任意離開那裡的.
可是她不明白,‘搖籃’明明只是一個盛著濃度百分之十培養液的外置修復器,要是沒有受傷她為什麼還要留在那兒?
即使長期泡在培養液內對她的身體機能是有幫助,但也不需每時每刻也泡著吧?
她自己身體的事自己最為清楚,不同如其他人的局部機能失常,她是先天性的細胞再生障礙,燈光太亮太黑看不到,聲音太大太小聽不見,氣溫太高太低沒感覺,就算只是稍微走路快上一點也會有昏倒的可能
但是!她真的用不著那百分之十的培養液啦
“下次一定要把特製鏡片也帶來?!”忽然感覺到自己踩到了什麼,小女孩蹲下來,用著小小手心在腳前摸索.
不是死物,至少她覺得溫暖.
那個東西有一片平平的地方,然後往上是一個三角形似的,有著眼耳口鼻等等!!
“哥哥?!”靠著那依然微細的燈光,她彷彿看到一絲銀白.“哥哥你沒事吧?!”
沒有回應.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會沒事.
她好像還嗅到血的味道
“天啊”小小的吶喊一下,她心裡快速的過濾可行的救人方法.
伊薩克哥哥嚴重缺乏凝血份子,失血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上兩,三倍.以這裡的腥氣濃度看來,他可能撐不到等她把穆爸爸找來.
她看不清房間的一切,沒辦法替他進行適當的急救.更別說要以這小小身驅把他背到外面去了.那麼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只有──
“雖然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但是冷卻原素應該能夠抑制失血才對”自身上摸出本來是為了以防萬一自己昏倒時讓趕來的人能第一時間搶救自己的landa冷卻劑,她深吸一口氣,雙手準確無誤的把試劑在第三腰椎處打下去.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再靜止.
“伊薩克哥哥,拜託你一定要沒事”不行呼吸開始不協調了.“我最喜歡哥哥的了……
接著,眼前一黑.一切,回歸黑暗.
那是與生俱來不住陪隨著她的黑暗.每次當她體內細胞的不平衡值達到某一點,身體自我修復系統讓她進入短暫冬眠期後醒來時,雙眼都會有那麼一剎的無視力狀態.
不止眼睛,就算是嗅覺,味覺,觸覺等等,也要好一會兒才會恢復,在這一段時間內,她等於是不存在的.
不過,隨著感覺逐漸增強,一絲溫暖慢慢的浸入她的肌膚.
奇怪……這種感覺是──
曾幾何時,她每天都在這麼溫暖的懷抱中醒來,但自從知道當年那件事到底為他帶來什麼樣的衝擊後,她就再沒臉目睡在他身邊了
到底有多少年,兩人都沒試過這麼親近了呢?
『伊薩克』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確認,卻還沒辦法做到.『我這副身體還是那麼爛嗎……
對小時候的她來說,能夠偶然離開‘搖籃’已經是萬幸,現在還能在大白天跑本國去買東西更是作夢也不敢想像的事情,只是即使已經經由藥物抗劑改善了很多,但她的體能依然達不到一般標準.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到某一天她也會像那個人一樣的,只能沉睡在‘搖籃’裡吧?
到那個時候,他也會像拉克絲一樣不離不棄的守著自己嗎?
『妳少給我在那邊胡思亂想.』忽然,不輕不重的一擊在腦袋落下.足夠讓她感覺到痛楚,卻又沒有真正的刺激到她.『妳跟那傢伙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不要混為一談,即使是雙胞胎咱們調整者也不會有遺傳因子是相同的.』
是啊.那個人是她的‘雙生哥哥’.
很可笑吧?號稱最完美調整者的x-00,煌,居然會是她的血親.若然這是現實的話,多好
『說了不要想東想西的妳還不聽話?』又被敲了一下.
本來陷入自己沉思中的詩河花了三秒鐘終於搞明白現時的狀況,視力不知不覺回復的淡紫眼眸往上一看,剛看到一雙彷彿要噴烈炎來的冰藍眼睛.
『伊伊薩克?!』她差點沒丟下床去.
『我說,妳用得著那麼驚訝嗎?』無奈的搖搖頭,伊薩克單手支著腦袋看著她.『以前不都是妳主動爬上我的床的嗎?
『那是以前.』那是在她得知所有事以前.『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需有有人二十四小時伴在身邊的小女孩了.伊薩克.』
『妳的意思是,即使沒有我在身旁,妳也能活得好好的嗎?』不著痕跡的挑挑眉,他冷笑.『妳是這個意思嗎?詩河?』
面對著那雙總是帶著柔情的瞳仁,她很想低下頭去,但又不得不狠心回應.
『是的.』

這已經是他離開後的第三天.
以前也試過的,跟他十天半月不見面.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帶來的衝擊比過往的所有加起來都有厲害.
他不要她了.
打從心底裡的,她認清了這個事實.
從今之後,再也沒有人會在她頭痛的時候送她回房間,也沒有人會在她作惡夢時陪著她睡,更加不會有人再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她,用那對熾熱的大手碰她.
已經再沒有人會那樣憐惜她了.
她被徹徹底底的拋棄了.不過,這也是她所能夠預想到的結果不是嗎?當初在他床上,在他面前回答的那一句,就經已足夠讓以前的一切牽連扯斷.畢竟,她是狠狠的拒絕了他.
這樣的結果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只少,一但她出了什麼意外也不會有人太過傷心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止不住疼痛呢?
為什麼,那一股從身體深深處慢慢浸入全身神經的刺痛就是不能制止?
可惡,身體好痛
兩行清淚漸漸滑下那張因極度痛楚而輕微扭曲的蒼白臉頰,原本走在迴廊上的棕髮少女不得不靠著牆坐到地上,四肢不受控制的抽搐.
好痛,伊薩克我好痛……
心裡浮現的吶喊,甚至不能離開麻痺的薄唇.
疼痛,是唯一能夠感受到的認知.沒法站起來,沒法爬行,甚至連移動一根手指頭對現在的她來說,也屬於不可能的任務.
這樣下去只會有兩種結果.第一,身體自我修復功能發揮作用,她昏一昏就沒事.又或是,修復功能來不及讓她進冬眠前,內在細胞再生完全跟不上破滅速度加上外來的細菌加極肌肉組織的破壞工作,最後惹來急性器管自發性排斥,如果沒有Landa試劑的話緊跟著來的便會是死亡.
到底,接下來迎接她的會是哪一種命運呢?
無論是那一種,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或恐懼的.她並不怕死,一個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大半輩子只能泡在無味的培養液內的人,不可能活到現在還不把死亡看透.但是,她還不能死,只少要在死前做出能讓他恢復痛覺的藥劑,要不是就算死她也不瞑目.
伊薩克……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詩河看著頭頂天花.試圖從快要消失的意識中想起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記得,剛剛是正打算回去房間去的.走不到兩步便開始發作那麼說,這裡是煌所在的研究室門外囉?
如果她現在向他求救,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覺到呢?
應該很難吧畢竟,他們倆又不是真正的雙胞胎……
比之前更加蒼白的臉蛋上忽然掀起一抹嘲弄般的笑容.
不過這個秘密,恐怕到現在也沒人知曉呢.
帶著這樣的一個想法,她終於在疼痛的折磨下昏死過去.
然而,在視力離開她之前,一抹似曾相識的棕色身影躍入眼簾.下意識的,她捉緊了他,並發出一聲輕喃:“哥哥”.
而回應她的,是一把比一般男子要輕柔一點的嗓音.
『詩河?』
全身濕剛好自‘搖籃’裡出來的煌站在咱家房間門口,低頭看著差點被自己踩到,然後又無源無故昏過去的女生.同樣淡紫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慌亂.
他認得她.她是他雙胞胎妹妹.
可是為什麼──
『!!』看到剛好跌落她身邊的,那一只標記著冷卻劑的試管,他心裡猛然一震.『詩河!詩河!妳快醒醒啊!──拉克絲!』
──不行!來不及了!
一咬牙,他拿起那一支冰冷的Landa試劑,憑著多年前的記憶扳過她再伸出手摸索細嫩的背,數至第三腰椎處注射下去.
詩河先天性的細胞再生障礙雖然沒有自己當初的厲害,但身體裡缺少了克服這問題必需的第二十二節染色體轉換基因讓她發作起來時比他嚴重上千倍萬倍.冷卻試劑從不離身的她需要用到外來力量減慢細胞異變速度的次數比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多好幾倍.
像他這群年長一點的差不多都有過為她治療的經驗.
呼.』一次過用掉一整支試劑,空空如也的針管落在地上發生清脆的碰撞聲.
而幾乎是同時的,那名粉髮少女的身影自轉角處出現,臉上帶上少見的匆忙和因腳步急促而泛起的潮紅.
『煌──天!詩河!』沒有多餘時間讓她愉快的歡迎同伴成功蘚醒,她半跪在詩河身旁,替她作簡單的檢查和急救.
同為x-1系列調整者,詩河身體的毛病她多少也知道一點.而且,當初穆大叔允許詩河離開‘搖籃’的時候便已經私下跟眾人講解要是發生狀況時該怎樣做.
只是,一向第一個發現的人是伊薩克,想不到她也有要用到這急救術的一天.
前幾天看到他獨自離開小島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妥,因為如非必要,伊薩克一直都主張跟著詩河免得她有事的.是他們兩人之間,出什麼問題了嗎?
『拉克絲,她怎樣了?』
打斷了她的思緒,抬起頭看見那一雙久違了的紫眸中有著不容忽視的緊張.
『幸好注射得及時,她的身體已經順利進入冬眠期了.』算著她的脈搏,拉克絲鬆了口氣.『她要需要回到‘搖籃’去.這次恐怕要待上很久呢.』
『多久?』皺了皺眉,娃娃臉上充滿了擔憂.
『兩,三個星期是跑不掉的.』輕咬下唇,『而且,我覺得這不全是身體方面的問題.』
生理變化很受心理因素的影響,這一點是每個唸過醫學的人都知道的事實.
也就是因為那樣詩河才會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維持在正常範圍內,原本已經一年多沒發作的毛病在這一個星期內就連續發作了兩次,可見情況並不尋常.
『妳的意思是』能讓她感到悲觀的心理因素,不就只有那麼一個,『那傢伙人在哪裡?』
『三天前到本國去了.』按住正想要站起來的他,天藍色的雙眼透著安撫的意思.『你睡了的這段期間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詳細的情形我待會在跟你解釋.現在,可以麻煩你先把詩河送到她的‘搖籃’去嗎?煌.』

他有點思緒不寧.
自從今天早上起來的那一刻起,一種不舒適的感覺一直停留在他心間徘徊不去.這樣子的不安他很熟悉,過往每次它出現的時候,他總會在家中某處找到快要撐不下去的她.
只是,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這種感覺突然又充斥他的身體,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照理說,他在出門前已經跟其他人說過自己不在,他們應該會幫我照顧她的才對啊.
『詩河』無意識的,他輕輕叫出了那個名字.
老實說,在他要離開之前那一天她所說那一句話,直到這刻還狠狠刺在他心頭.她可以稱得上是無情的答覆雖然冷酷,但他也知道不是真心說話.
恐怕只要煌一天不醒過來,他的痛覺一天沒恢復,她是不走出那些陰影的.
煌的部分還好,只要他醒過來後一切便會真相大白.那個笨女孩也會明白自己的自責到底有多無厘頭.
到時候他一定要親口跟她說,他並不介意痛覺消失的事情,那樣總比於當年丟了性命來得好.
還有兩天.再過兩天,等他熟悉了這裡的運作後他便可以離開,回到島上去了.
『伊薩克,你剛剛說了什麼嗎?』問話的是一個身穿純白研究袍的年輕男子.
『沒什麼,我們繼續吧.』掀了掀薄唇,當是回應.
奧爾.尼達.二十二歲,一個非常有抱負的年輕科學家.雖然年齡上比自己小了幾年,但單以學問見識來說,兩人可以說是不相伯仲.
而且,不知為何這個相識才不到三天的男生卻總能讓他感到份外親切.就像他們本該一起共事,本該一起聊天說話一樣
這很奇怪吧?因為他一都不怎麼會跟別人相處.這一點跟詩河很像.
詩河,他的詩河.
『你明明就在偷笑,伊薩克,說,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放下手中盛著粉藍色液體的長型試管,奧爾一手勾過他的脖子,一副好哥兒的表情.『是不是在想某家小姐啊?』
『是啊.』出乎他所料的,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柔情.
怔了怔,他以一種外星人的目光看著他.
『不會吧?!你真的在想女人哦!』乖乖不得了啦!進公司才兩天半便已獲得全部女同事垂青的黃金單身潛力股原來已經名草有主?!『快說!到底是誰家小姐?!』
……』白了他一眼,伊薩克逕自將手上液劑混合一起.『我家的.』
『你這是廢話啊你.』他的女人不是難道還是別人家的嗎?!『不不不,正常的對話方式對你不管用.你先給我形容一下她長什麼樣子吧.不要給我兩隻耳朵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否則我發誓我一定會K死你.』
……』他也沒那麼白目好不好『她的頭髮的深棕色的
『咦咦?不是黑色的嗎?』
眼睛是淡紫的
『哦,這個我倒看不見.』
經常穿著白色系衣服
『我還以為是藍色系?』
只到我胸口高,比我小六歲.』
『這個這個真的看不出來耶.』
……』目光一轉瞪往在旁一直吵吵嚷嚷的同事,他差點沒給他青筋盡顯.『你在說什麼啊?』
『吶,那邊的那位不會是來找我的吧?』手指往正前方一比,奧爾眨著無辜大眼睛.『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人而已啊.』
順著他的手,伊薩克轉身朝實驗室的門口處看去.藍眸所到之處,是一個他以為不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艾夏.』
艾夏.一個本應聞名國際但不知為何卻總是沒什麼人能夠把她認出來的基因遺傳學家.
自從當年跟他們一起逃亡繼而在奧布定居後,她離開了島獨自一人的在本國最繁榮的道上開了一間咖啡店.每日跟咖啡豆為伍,家裡安迪每次用試管和燒瓶煮咖啡大概就是受她影響罷?
她跟安迪一樣,都是那麼不安於室的人類.難怪兩人會配成一對.
不過,哪有一對情侶終年見不了幾面的?一個長年留在本國,一個好日不離開小島,真不知道他們之間所謂的樂趣到底是怎麼來的.
想來,他們也有好一陣子沒聯繫了.
──只是,她來幹嘛?
『怎麼?不歡迎我哦?』跟上次見面時一樣,她依然充滿了野性.
對這種人最好的應對方法是置之不理,偏偏她卻是有份把他帶大的研究人員之一,所以說,他只能什麼都不能做的接受她明為嘲諷實為調侃的問候方式.
不敢.』她一句說話可以讓島上所有女性在咖啡店開連續三個星期的睡衣派對,他哪敢說些什麼?
『不敢就好.』微微一笑的點著頭,她明顯對他的回答很滿意.『我有事情找你.』
一看到她收斂笑容認真起來的神情,他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從小到大,他只看過她露出這模樣三次.第一次是當她決定背叛政府幫助他們逃命的時候,第二次是當她宣佈煌將會有好一陣子進入冬眠狀態,而第三次則是現在……
慎重的點點頭,伊薩克轉頭跟奧爾比了比手勢,然後領著不速之客走進隔壁的休息室.
而看到兩人之間甚有默契的互動,艾夏只是挑了挑眉,若有所想的沉思著.
臉上經常掛著那種‘我知道你所不知道的’微笑,她是一個平常人絕對猜想不出來的人.更甚者,她是一個女人.女人心,海底針,這一句話是有它的存在價值的.
而長年跟她相處的他也已經學會了不要猜她在想些什麼,因為是永遠不會想得到的.
『艾夏,』因此,他決定開門見山.『是不是詩河出什麼問題了?』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能讓他擔心的.
『不是不是.』讓他安心的,她搖了搖頭,『雖然據說她又再次病發差點丟了小命,但因為及時注射了冷卻劑所以現在是沒事了.只要在搖籃裡待上幾星期便能復原.不過,這不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是這樣啊』難怪他會這麼不安──等等!『那妳不回去照顧詩河待在這裡幹嘛?!妳不是最最了解她身體的人嗎?』
說到底,當初政府曾經打算讓艾夏成為詩河的專屬研究員.
『停.』一手打在他前額,她一點也不覺得突然的拍了拍眼前這個看上一點也不比自己年輕而且還要高上數十公分的青年人的腦袋.『你的性格怎麼還是這樣啊?島上有穆他們還不夠嗎?他們可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名科學家耶.』
『這我知道.』但這也不代表什麼啊.不耐煩的伸手撥了撥瀏海,冰藍色的眼眸看著她.『那妳來是幹嘛的?』
『伊薩克,是島上要我來的.』艾夏臉色一正,『他們說,通訊系統聯絡不上你.』

位於一眾調整者體內的通訊系統是一副經由各人身上的電子編碼所發出的微弱訊號加上傳訊晶片的輔助而互相傳達彼此想法的對話方式.由當年只有十歲的物理天才阿斯蘭親手造出來,一式七個的晶片一向風雨無阻的為他們提供最新最快的互動資訊,讓遠在本國的阿斯蘭能夠隨時隨地獲知在島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只是,這一個高科技技術有一個不輕易發覺的bug
就是當身邊有同樣頻率但波紋不協調的干擾時,傳訊晶片會有短暫性失靈.這問題對他們來說本來是沒什麼的,畢竟咱家人所用的頻率一致.
可是,這不就代表──?!
『看來,你也明白了啊.』看著眼前這名年輕人,艾夏忽然覺得自己是老了.
當初為了科學研究而誕生的他們,不該要受這種苦.
『妳的意思真的
『我很抱歉,咱們都沒想到在短短幾日你們的感覺會變得這麼深.老實說剛剛在外面我也嚇了一跳,可是─』伸出手撫上他不可置信的臉,她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是不該存在的.如其讓他繼續苟且偷生,不如痛痛快快的解決.』
就憑當年被政府自各處搜集利誘回來的他們的技術,尚不能做出完美的調整者,現在單以由克魯澤組合的研究員,其實力可想而知.先除開所有專業設備不說,光只他們所擁有的知識就不足夠讓造出要比詩河身體來得完整的成功體.
換句話說,所有在克魯澤控制下出生或成長的調整者,都不能達到基本生活需要.像剛出生時的他們,也只能靠著各種各樣由個別研究員開發的培養液令身體吸收必需要的養份,逐漸自我補完.而沒有完整培養液技術支援的克魯澤他們,只有終其一生承受細胞自我排斥的痛楚.
比起這樣的生活,相信死亡是一個更好的解脫.
『解脫是嗎?』自嘲的一笑,伊薩克不得不倚在桌面,『對啊我怎麼能夠忘記細胞排斥帶來的痛苦
要忍受身體每一分每一吋都承受著硬生生撕裂的感覺,那並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想像的.
他本身是還好,因為自十來歲起他的痛覺神經便已失去作用,但眼看其他人在成功找到合適培養液之前每隔一段時間反覆的發作,他真的有點慶幸自己再也不用受那種苦.
尤其是以前的迪安卡,他一旦發作起上來,需要連續好幾個月的綁在床上,要不然絕對會自殘.
『伊薩克
抬起頭,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卻被外面一連串的玻璃破碎聲打斷.
互相對望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轉身衝出休息室.
『奧爾!』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原本的那張實驗桌旁,『奧爾你沒事──』
瞬間,他怔住了.
那抹在十分鐘之前還跟自己有說有笑的開朗笑容,這刻卻是禁不住的痛苦抽搐.倒在地上的身影不停顫抖,豆一般大的汗珠和淚水自眼眶和額際冒出,半張的嘴裡發出類似野獸的低吼,可以看得出他在盡力抑制著自己.
回憶一幕一幕的重現腦海.
從前曾經多少次的企圖自殘身體,又有多少次在培養液中醒來對上其他人欣慰的眼神.這些一切一切,眼前的他也在經歷.
『奧爾』只停頓了那麼一剎,眼見新交好友受盡自身的煎熬,他做不到就手旁觀.『來,放鬆身體.』
每當排斥發作的時候,一定要保持身體放鬆.要不然疼痛只會更嚴重.
『伊……伊薩克.』還好,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至少還能認出他.『好痛……
『奧爾,你身上有止痛劑嗎?!』
一般來說,止痛劑是他們必備的東西,但是沒有痛感的伊薩克身上只會帶有凝血劑.
『不不用……他們快來的了
還沒有足夠時間搞清楚‘他們’指的是誰,身體猛然被人從後一拉.一只手掌自腦袋上方壓下來,把他完全藏在另一張桌子後.
『噓,別作聲.』艾夏那帶點嘲弄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克魯澤的人要來了.』
聽到這一句話,第一個在腦海中浮現的影像是那名在將近一個月前開槍把他打傷的青年的身影.
話說當他離開‘搖籃’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對他進行調查,但可措無論他怎樣找,也找不到一丁點兒關於那個人的資料.反而讓他找到這一間研究所.
原本以為會在這裡找到什麼他才一個人的來到這裡呃,不,或許他真的找到了‘什麼’.
『那個人──怎麼會?!』伴隨著輕輕驚呼,原本按在肩上的手在他不為意間忽然握緊,那股力量讓他不得不皺起了眉.
『艾夏,雖然我不會痛,但不代表我沒有知覺.』事實是,很癢.
『抱歉.』鬆開他,她湊到他耳際.『看到那邊的那個黑色短髮的女人嗎?』
目光回到前方,他毫無困難的在一群穿著純白制服的男人中找到唯一一名身穿藍色便服的女性.她正拿著一支比正常規格要大上一點的試管,準備要往奧爾背後注射下去.
看她熟練的模樣,是他的專屬研究員罷?
『她是當年跟咱們一起進入政府市立研究所的同事,名叫娜達爾.芭之露露,曾經在瑪琉手底下辦過事的.』在那時候,整個研發計劃就只有她們三個女生而已.『不過沒想到,她竟然會被克魯澤招攬.』
『怎麼說?』對一個專業科學家來說,像她那樣放棄名利的人才叫怪胎吧?
『你不知道,當年的她到底有多麼的堅持.』她的語氣有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懷念感覺,像是在訴說著一段很久以前的往事.『比起咱們研究員,她給人的感覺更加像是觀察員.冷靜,不帶一絲感情,她可以臉無表情的看著一個個失敗的胚胎在她面前被消除,但卻無法制止眼中所流露的哀傷.只要她認為是對的事情,她就一定會做到,反之她亦會盡力阻止.』
『她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伊薩克得出結論.『這種人,一向是身不由已的.』
『或許吧不過要是對手是她的話,那麼,』一絲狂野的精光掠她幽綠的眼眸,自信的笑容自性感的唇邊掀起,『我們贏定了.』
無意識的附和著點頭,冰藍色的視線隨著奧爾被抬著離開的身影移動,然後在大門被合上的一刻眼神一冷.

『抱歉,我之前嚇著你了嗎?』
原本只想要在本國待一個星期的計劃因為無意間的發現而改變,這已經是伊薩克用留學碩士生的名義留在研究所內的第三個星期.
期間他一直做著普通研究員的本份,好好的給它分析著各種各樣看起來有點眼熟像是以前在自己身上某個角落出現過的化學物質.雖然說並沒有什麼重大發現,但是這裡跟克魯澤的再造調整者研究有著很深關係的這個事實已經不容置疑.還有之後出現的那一群白衣男人和那個名叫芭之露露的女人也很有調查價值.
只不過,在那次之後艾夏隨便丟下一句‘一切好置為之’後也沒有再跟他聯絡.這是變相的讓他自生自減罷?
『沒有.』
因此在這一天,他決定冒險到奧爾在研究所留下的住址去.除了是關心他外,還要好好想一想所有事情之間的關聯.
只是,看到虛弱不堪地坐在床上的藍髮少年時,他又不得不懷疑眼前的這個他真的知道內情嗎?
很難想像一個像他那麼有著崇高抱負和理想的年輕人會甘願自毀前程的參與一項不為人道的研究實驗.
『謝謝你來看我.』微微一笑,奧爾比了比床邊的椅子,『請坐.』
『嗯.』依言坐下,伊薩克趁這機會環視四周.『你的房間很特別.』
社會式單一房間設計,也就是說一進大門將會直接看到床舖.比一般普通單位來得要小的居住面積中只有一張純白的雙人床和簡單的進食工具.再怎麼看,他還是覺得這裡像病房多過睡房.
甚至有點像當初他所住的研究室.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哩.』不得不佩服他的是,在沒有培養液的幫助下他還能燦爛開朗的訕笑著.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以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呢.『自從我七年前搬進來開始就有那種感覺了啊,想不對你也會有同感.』
『七年前?』原來,克魯澤的計劃已經進行了七年之久.『那你為什麼不搬走?』
『為什麼要搬走?』奧爾反問的模樣反而讓他覺得自己問了一個極為愚蠢的問題.『這裡是他們給我住的地方,為什麼要搬?』
『對了,你一直說著的‘他們’,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已經涉及背後的計劃,他本來沒有預計他會回答.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真的給了他答案.
『把我從孤兒院帶出來的人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是從泛白的手關節他可以看出他並不是外表看起來的平靜.
『孤兒院?』因為是孤兒,所以要做什麼有什麼後果時處理都很方便嗎?
等等──不對!
以奧爾的年紀看來,他不可能是由受精卵開始接受調整的正式調整者.那麼說是人體改造?!
『對啊.我是個孤兒.自一出生就便父母拋棄在街道上,後來被神父帶到教會附屬孤兒院裡去了.』低著頭,伊薩克看不見他的表情.『說是孤兒院,其實比監獄還不如.每天我們就過著犯人般的生活,甚至要外出行乞,只因為神父們沒有多餘的錢幫我們張羅食物.天知道他們的基金都用在哪些毒品去了?!那時候的生活真的很苦所以即使離開那裡後只能住在這種地方,我們也甘願.』
『我們的是你的朋友?』注意到他忽然變得溫暖的語氣,他微一揚眉.
那種溫暖他認得,因為他自己本身也經常用著這樣的口氣形容家裡的人.一群有著同樣身世,同樣痛苦,而有同樣地珍惜對方的家人.
『嗯.史黛拉跟史丁格,他們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樣.對了,』輕笑著,他轉向廚房的方向,『我還沒給你弄些喝的,你要什麼?茶,還是咖啡?』
『不用了,我來坐一會就要離開.』已經快一個月,不能不回島上去.
除了掛心詩河的身體外,還有自己的身體檢查也是原因之一.
……這算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見面吧?等到他回去以後,恐怕下次再見時就是敵人了.
他是調整者,而奧爾卻是不能存在的,更可以說是代替了他們在受罪的無辜少年.雖然不情願,但艾夏所說的所有一切都是事實,也實在不能讓他再承受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那最好,我也沒有那種多餘氣力去招呼你.』
『你是根本沒有想過要那樣做吧?』雖然只共事了那麼幾天,但他已經把他的性子給摸熟了.
『哈哈,被你知道了.』想要輕輕鬆鬆的笑,但卻不經意的掀起身體一陣疼痛.『痛!』
……』看著眼前仍舊地虛弱笑著的奧爾,伊薩克只覺得一陣難過.『我還是不礙著你休息.先走了.』
站起來,他轉過身.
──該這樣讓它結束了吧?,要不然,事情只會變得更複雜.
……』正準備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口突然被‘砰’的被推開.
『這恐怕由不得你,x-02,伊薩克.焦耳.』鑽進他耳中的,是就連作夢也會記著的輕柔嗓音.
映入眼簾的,是當日好心給他一槍讓他受傷再間接導至後來所有一切一切的男人.那一頭長至及肩的淡金頭髮依然礙眼,跟自己有點相像的冰藍色眼眸意料之中的閃著嚴重恨意.
『是你.』身體每一條神經在一瞬間繃緊,伊薩克緊緊盯著他.一如他盯著自己那般.
『是我沒錯.所以,』從懷裡摸出手槍,雷再一次的把槍口指向他.『你這次別想活著逃出去.』
又是這樣?他挑了挑眉.『你該不會以為同一樣的把戲我還會上當吧?』
『當然不是.而且為了鄭重其事,我特地為你準備了精彩的節目.』慢慢的移開黑黝黝的槍管,清秀的臉上掛起了一抹冷笑.『你也很期待的吧?x-02.』
……』很好的心理戰術.不乾脆的來個槍戰而是變相的折磨.
『哼,把她帶進來.』頭微仰的朝身後吩咐,『我相信咱們偉大的調整者先生會喜歡這份禮物的.』
四周全包圍著他們的人,雷自然是有持無恐的.非但沒有讓人看著他,反而連自己也移開了擋著大門的身軀.只不過,伊薩克還是不能奪門而出.
因為,他走近了仍舊躺在病床上的另一個他.
『特送的內容是一道選擇題.規則很簡單,就是兩個人之中只能活一個.看你要選他,還是』房間內,數十支手槍同時對準了一臉不可置信的奧爾,還有-『她.』
──被三名黑衣男子挾持著的,臉色異常蒼白的棕髮白衣少女.

他們兩人之中只能活一個.你的決定將會直接影響故事結尾,請你務必小心選擇呢,x-02』全無溫度的聲音在只有那麼一丁點兒大的房間內迴響著,完全冰冷的語氣讓詩河不得不暗地裡打了個寒顫.
她認得這個人.
雷.扎.巴雷爾.在若干年前她曾經見過他一次,在政府注資的市立大學生化系研究所內.
那時候的她才十四歲,趁著剛剛接受完最後一次N30類培養液調整而能夠擁有不多於三天自由活動時間,來到本國首屈一指的研究所去見識見識.雷,則是那邊的工作人員之一.
原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平凡人.要是沒有三個小時前的那次偶遇,她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想起這個人的存在.
但是,現在她對他可印象深刻了.
上一次發作差點要了她半條性命,她一直到昨天下午才能夠自‘搖籃’裡回到現實生活.原本是打算利用伊薩克不在島上的這段時間好好著手研究能夠讓他回復痛感的試劑,以免到時候她一旦出了什麼事就來不及了的.
誰知道一離開專用‘搖籃’後就不分由說的被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島上的艾夏硬拉到本國去,說是要輕鬆輕鬆.
接著在前往“灰貓咖啡館”的途中就遇上了他.
如果有人板著異常清秀的臉孔,一直從大老遠的街道旁並且刻意讓你注意到他的視線,再逐點逐點散發出讓人不寒而慄的陰冷氣息,你會怎樣?
當時同行的艾夏倒是沒什麼驚訝的表情,充其量只是低聲嘀咕了一句‘外表風光內心低沈只顧讓自己的悲傷不停發大不理外邊世界轉轉轉沉醉在個別變態男偶然出現的溫柔言語內的可悲男生’,繼而叫她小心點.
本來她是不怎麼明白艾夏的意思的,可是當他露出一副哀號神情地,然後在十秒內一手把她敲昏連帶運送到某個獨立實驗室裡面對這一個他的時候,她就忽然明白過來了.
現在回想起來,她可以對天發誓,艾夏絕對絕對是故意讓巴雷爾把她帶走的.
或許並不是她原本的計劃,但能屈能伸將計就計一向是她做人的宗旨!
我該感激妳麼?艾夏……』抿了抿嘴,詩河試著忽略自剛才開始一直敲打著自己感覺神經的專注目光
又是那種眼神……
不,現在的情況比較重要.
雖然她很有信心艾夏絕對不會讓他們真的遇到什麼太大的危險,但是以目前的形勢來說,伊薩克會受傷的機會非常的大.
正如迪安卡很久很久以前所說過的,伊薩克是一隻孤傲的獅子.無論受到任何壓迫也不會用卑鄙的手段去達到目的,但是同時,他亦絕不會讓任何人威脅.
既然對方不講道義,那麼,就一拍兩散吧.這是他拼命的想法.
這次,恐怕有危險了
……』應驗她所想的,同樣寒冷的氣息自他身上散發,銀白色的髮在已經偏斜的夕陽下顯得淡淡發亮,『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雷朝手下點點頭,『把他帶過來.』
不知道是被制住還是長年面對觀察員的恐懼心理,奧爾連最輕微的抵抗也沒有,乖乖的任由數名黑衣男子將自已毫不留情的扯往地上.無神的雙目失去了焦距,如果身體不是被扣起,他恐怕單單站立也辦不到.
只是,眼看著這一切,伊薩克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伊薩克……』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看得出來,他在這一刻到底有多緊張.不由自主的,詩河咬著下唇,淡紫的眼眸緊緊看著他.
雖然她不知道他跟眼前這名異常虛弱的男生之間有什麼關聯,然而漂浮在空氣中那種屬於他的哀痛感覺不會有錯.現在只希望她的預感不會成真
『那麼,你到底選哪個呢?』或許是時間花費比預計中的長太久,雷開始不耐煩.手臂一展,手中槍管對準藍髮少年的後腦.『是這位跟你分享著同樣靈魂的少年,還是那位與你共同生活許久的少女?』
奧爾跟詩河同樣是他不能失去的,在他生命中佔著位置的人.因此他才不能輕易地作出抉擇.對於從不輕易放出感情的他來說,沒有一件事情比現在所要面臨的問題更能讓他覺得難受.
雷.扎.巴雷爾這一下,的確高招.
……』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伊薩克才有了動靜.微微抬頭,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讓我難受嗎?』
回應他的,是槍支輕輕打在奧爾後腦勺的一擊.
『你之所以利用奧爾,是因為他跟我遭受到同樣的命運,甚至連身體的改造也毫無分別嗎?!就算他跟我真的是‘雙子’,』冰藍色的瞳仁猛然一瞇,一改之前的表情變得冷酷.『那又怎樣?』
『你說什麼?』他的冷,成功讓雷滿滿的自信有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動搖.
『我是說即使他真的是我的‘雙子’』不到三秒的時間,那副冰冷的俊臉突然在雷的身前,甚至金髮銀絲快要系在一起.沒帶一絲起伏的嗓音自耳邊響起,彷彿是絕望野獸的悲嗚.『那又怎樣?』調整者之所以被稱為調整者,原因是他們的身體不多不少都經過人為的強化.而身為最強系列的第二人,伊薩克所受的基因改良是絕對的.無論是骨骼的硬度,肌肉的爆發力和身體的靈活性,都遠比其他人來得強上十倍百倍.
在那一瞬之間,場內所有人沒人來得及捕捉他的動作.只是銀光一閃,便失去了蹤影.
然後,映內眾人眼簾的是──
無力掛在半空的藍髮少年,貫穿了生命的大掌,空洞的藍眸和沾在兩人身上的,經已分不清屬於誰人的鮮紅……
『我問你,那又怎樣?』

“算了吧,雷.無論你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比得過x-0的成功體.”
曾經,有人對他這樣說過.而他的反應只是冷冷的走開.
以完美為標準的x-0系列調整者是所有世人的終極夢想.不論是外貎,體能,智慧,他們都可以稱得上是高人一等,其中尤以有著一頭銀白髮絲的二號男生最能讓克魯澤滿意.
每天,他只想要收到那男生的消息.每天,他都只關心那個男生.就連他這個跟他分享了人生的‘兒子’,也被完完全全的遺忘在一角.
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想想這個全是因為他才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兒子?!他們甚至承受了相同的遺存基因……該有的父愛,該得的關注,全被那個有著銀髮的怪物給搶走了.
本來,隨著那個怪物的逃脫,克魯澤能得到的他身體的資料就越少,看著父親一次一次的對著調查報告失望,只少他心裡是舒暢的.然而,到最近幾年父親又找來了一群新的實驗體,曾獲得的一切再一次被奪走.
然後,他開始著手策劃所有.
趁著五年前偶爾的一次機會,他私自進入了由政府注資專門為研發調整者而設立的大學生化研究所,並在幾名仿造x-02的實驗體的基因排序內加入一種在現世異常罕見的原始感冒病毒.針對x-02的基因做過研究,證明這類型本應對人類無效的感冒對於經過調整而出生的調整者而言,是最致命的死亡加速劑.
沒有任何病徵,對日常生活也沒什麼影響,病毒的作用只是讓痛覺神經變得更發達.沒有人能夠忍受自體排斥加強後帶來的劇烈痛楚.他什麼都不用做,實驗體們自會自我了結.
這是最簡單,方便的方法.
當初一共十五個x-02i的實驗體,如今就只剩下眼前這名為‘奧爾’的少年一人而已.
不──現在已經一個不剩了.
『哈!哈哈哈哈!』從訝異中回過神來,雷大笑出聲.『好啊.調整者果然是冷血的東西.連自己的‘雙子’都能狠下殺手──真是太令人震奮了.』
『少囉嗦,快把詩河還來.』沒有低頭察看倒地的奧爾,冰藍色的眸子定定的盯著他.
『可以.』他語音剛落,負責捉著詩河的三名黑衣男子立刻鬆了手.『看來在你的心中,這位小姐的地位遠遠超過人世界所謂的友情啊.真後悔之前沒有好好‘款待’她.』
……』一手接過因為長時間處於反綁階段導自雙手短暫麻痺的她,伊薩克本能的將她置於身後.
二對十一.這刻的情勢對他們來說是非常的不利,雖然說剛才的大膽動作似乎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也不代表他們就能安全離開.除了雷之外,那些黑衣男子沒有太大的威脅,可是只要有一丁點兒讓詩河受傷的機會,他不想冒險.
該死的!他該怎樣做?!
他該怎麼做才能保護詩河不受任何傷害?!
這間房間前後只有大約三米的地方,光是人就已經快要把這裡都塞滿了,沒有可以加以利用的空間.其次,這裡樓高十三層,就別說要跳窗逃走了.再來是身體狀況,他自己先不說,詩河才剛病發痊癒不久恐怕沒有能力去抵抗……
那麼真的要放手一搏了嗎?
他自己怎樣都不重要,至少,要讓詩河平安無事的逃脫這兒.
詩河,無論待會發生什麼事也好,千萬不要離開我的身邊.』大掌握著她的小手,他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我會保護妳的.』
伊薩克』感受著自他手心傳來的陣陣溫暖,她突然覺得有點迷茫.
為什麼他仍然對她那麼好?她明明已經講了那麼過份的話……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
小心!』屬於他的磁性嗓音突然在耳邊吼起,接著在她能夠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被完完全全的抱在他懷裡.那樣熟悉的感覺,讓她一時間怔住.
“時間,能治療生理上的任何傷口,但卻補救不了心靈上的裂縫.”這一句不知出處的諺語,雖然不有名但絕對是至理.
感情上受到的創傷,只會隨著時光流逝而變得更鮮明.沒事的時候像是平靜的大海,既無風浪也沒暗湧,一旦被觸發的話,痛楚加倍.
不知道是剛病好還是什麼的關係,在這一刻的她是脆弱的.
這種危急的時間,無人發現那兩行靜靜滑下她臉頰的透明淚痕和不小心濺到她臉上的,屬於他的血──
『天你流血了』知道驚慌不能幫到他什麼,詩河強行收起了心中難過,將注意力放回這場困獸鬥.『背對著我,我來幫你做注射.』
凝血劑的效力視乎出血程度而定,每注射五十西西大概能讓三分之一的血液成功凝固.只要不是太嚴重的外傷,他隨身帶的劑量應該足夠為他爭取到解決問題的時間.
凝血劑帶給他的作用是即時性的,少了流血不止這一層顧慮的確能稍微放輕鬆一點.再者剛剛的閃避躲過了朝她心臟瞄準的子彈,還讓他順勢的放倒了三名黑衣人,搶到兩把各有六發子彈的手槍.現在,算是對他們有利吧?
『不礙事的.』雙眼還盯著雷,伊薩克把其中一支槍從後遞給她.『這是點三八的手槍,妳會用的吧?』
『可以──?!』才剛想伸出手接過武器,一把有著一萬個理由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聲音突然鑽入腦海.
輕佻,彷彿對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毫不在乎的語氣,卻帶著點點神秘和嬌艷的聲線.
『我錯過什麼有趣的事情了嗎?』在離他們不到兩米的距離處,艾夏比美模特兒的完美身段慵懶的靠在門邊.幽綠的眼眸不帶一絲感情的看著場內所有人.『噢,請容我自我介紹.聯邦政府轄下生化技術系第一和第三小隊聯合隊長,艾夏.巴爾菲特上校.』

『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啊?!』
走在通往直昇機停機處的路上,詩河終於忍不住的發問.
就在一個小時前,當他們以為自己真的陷入苦戰的時候,身穿一身不怎麼正式的正式政府聯合軍制服的艾夏突然出現在眼前,凌空拋下一個比美核子彈威力的炸彈──
──接著,他們就平安無事的跟著她離開奧爾房間的所在……
『就像妳聽到的那樣啊.』絲毫不避嫌的一邊走著一邊將軍裝上衣脫下,艾夏順手整理自己慣穿的緊身衣.『聯邦政府轄下生化技術系第一和第三小隊聯合隊長,艾夏.巴爾菲特上校.很長的名字對吧?』
『我想詩河的意思大概是問妳為什麼妳會有那個身份,艾夏.』因為打了凝血劑,伊薩克的活動能力暫時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只不過為了慎重起見,他任由詩河扶著自己.
幸好他們走的是較隱閉的私用通道,否則以兩人這刻的情況,恐怕會立刻被打包送入醫院.光是他身上的血跡就很夠看頭了
『我說,你們該不會以為我在本國的這些時間真的只為了開那間小小的咖啡館吧?』帶著無奈的表情,她用鑰匙打開了玻璃門,『安迪說過,知己知彼才是活命的最好辦法,既然當初決定了要幫你們逃走,那麼留我一個人在政府內,消息至少會比較靈通吧?』
……』的確,那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妳上次說的‘贏定了’,就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了.以芭之露露的為人,即使她曾經聽說過我背叛的謠言,只要我軍階比她高她也不敢說些什麼的.』換句話說,她大可以仗著自己的權力在必要時阻止一切.『不過那個叫雷的人不好搞定.他似乎真的很想殺了你,伊薩克.』
雖然年紀不算太大,但她自問見過很多不同的人和事,奉命行事和存心謀殺的分別她還能說得準.只是,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被分配到芭之露露手下辦事的雷的確是當年那個由研究組長交給她親手培植出來的胚胎.
克魯澤的復制人?哼.被利用了呢.
『這次我跟你們一起回島上去.』率先爬上直昇機的駕駛座,她示意兩人坐好.『到步的時候我會直接去找穆談談,詩河,妳最好幫伊薩克做一個詳細檢查.雷語氣中所表現的那種瘋狂,我很在意.』
妳根本是全心要我做抉擇的吧?艾夏.
冰藍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無言的感激,他合上雙眼,一陣異樣的疲累瞬即侵襲他的身體.
『我明白.』點頭,詩河不著痕跡的偷偷打量坐在身旁的他.
以正常情況來說,他不應該會這樣毫無警覺的入睡才對……或許是因為那個奧爾的死令他的精神這麼不堪一擊嗎?
『雷那小子所有的研究品中,有一種理應是最絕跡很久的感冒病毒.』即使接受過正式訓練,但是艾夏的駕駛技術似乎被人稱老虎的前空軍總教頭兼研究觀察員的安迪給帶壞了.『人類本身擁有的抗體在很遠古的時代便已經把這種屬於原始排除在感染範圍外,但亦是這個原因,當初我們在調整你們的時候忽略了這一點.那就是說,對調整者,無論成功與否,都一定是要命的特種病毒.』
『妳是說雷用了那種病毒?』伸出手握緊扶手,詩河勉強能讓自己和身旁的他停在椅子上.
『雖然不知道用哪種方法,但是這可能性極高.』那雙暗綠的眼眸閃爍著危機,表示她現在非常的認真.
而正如她所想像的,伊薩克的身體狀況確實很糟.
那是在他們安全回到奧布,艾夏,瑪琉,穆和安迪四人關在議事廳裡相討對策的第五個小時.
驚動整個小島的,是自八年前後便消失,屬於某名銀髮男子的慘叫聲.而當一眾人,包括尚在‘搖籃’中做蘇醒調整的煌,都趕到全室來的時候,伊薩克便已經失去控制的倒在自己房間的地上,全身抽搐.
他的四肢甚至以不平常的姿勢敲撞著地面.
『伊薩克!』迪安卡跟煌在這時候不自覺的用上了過人的速度,搶先一步來到他身旁把他按住.
『瑪琉!』穆探著他的呼吸.
與穆共事超過五年的瑪琉自然明白他所需要的東西,在他開口之前便已經將一支經過特別調製的鎮定劑遞上.
因為調整者的體質異於常人,同樣地對藥物的敏感度也不同.即將是針對個別系列而製的劑量,也末必會對該人做成任何影響.
這是他們最不想預見的結果,但卻是最常見的.
『該死!』丟下空空如也的針筒,穆轉頭吩咐,『詩河,N38抗菌源!迪安卡,準備‘搖籃’!』
『穆!這傢伙已經不受控制了啊!』所有人心裡都知道,一但調整者暴走的話,除了完全封印以外沒有其他辦法.『有什麼辦法能夠讓他立刻安靜下來的?!』
這樣子的混亂並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曾經試過,而唯一足以讓他鎮靜下來的就只有──
『讓我來.』將手中試管交給一旁的瑪琉,自己亦是剛從‘搖籃’裡趕來的詩河不管身上仍是黏稠的培養液,沒多想的讓自己投入銀髮男子的懷抱裡.
像從前一般,只要一踫到詩河的身體,原本不住扭動的四肢便變得平靜.
是潛意識吧?即使失去意志,他仍然不願傷害她.
這就是你的意思嗎伊薩克……

等到伊薩克再次轉醒的時候,已是三天後的中午.
當時在他的身旁照顧著他的就只有詩河一個,其他人都聚集在別的房間內研究他的血液報告.
畢竟,調整者染上病毒的個案可以說是零,而這次的病毒到底是怎麼樣的也一無所知.現在他們能夠倚靠的資料就只有前幾天對他的觀察和血液檢查結果而已.雖然說詩河是伊薩克的專屬研究員,在這種突發的情況下,她那種能讓他鎮定下來的能力遠比她的頭腦來得有用.
『伊薩克?』注意到他的手指動了動,她輕輕的喚著他的名字.
淡淡的嗓音在若大的空間中漂流.久久沒有回音加上房間大小造成的壓迫感讓她不由得一陣心慌.明知道卻要等待他睜開眼睛的這一點時間對她來說是難熬的.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在他完全清醒之前離開,並且不要再跟他扯上關係.可是,在情感的層面上,她真的很希望能夠親眼看著他醒來.
詩河……?』
但當那把因長期昏睡而變得低深沙啞的聲音鑽進耳裡時,她忽然想要逃避.
她甚至抽回在他睡著期間一直讓他握著的手,盡量以快但無聲的腳步移到門邊.只是,他的話阻止了她.
妳又要丟下我了嗎?詩河.』
不同於平日一貫的粗聲,也不像小時候哄自己入睡時般溫柔,那是悲鳴似的呢喃.
她從來沒有聽過,也沒想過他會用這種語調說話.但是事實放在眼前,他真的說話了,可是──
『──你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嗎?
難道不是嗎?離開這個房間,從我的身邊逃走,不就是妳現在想要做的事情嗎?』抬起右手蓋住眼眸,他的聲音轉冷,『現在的我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又會失去意識也不知道.這樣的我是根本不值得妳去守護的吧?』
……』他說了什麼?為什麼她總覺得不能理解?『伊薩克你……
……』他沒有再回應.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寂靜的氣息侵蝕著兩人的觸角.
注視著躺在床上那虛弱的身影,詩河只覺得痛心.曾幾何時,她沉睡在‘搖籃’裡時的他也是這種感覺吧?
那時候,他總是會用非常溫柔的語氣一直喚著她的名字,直至她能有那麼一瞬的清醒為止.她記憶中的他,不該是這樣的.
『伊薩克』她腳步有點不穩的走向他.『我……
『自己身體的事我自己最清楚.妳或許不知道吧,詩河.』一顆晶瑩的液體滑下蒼白的臉頰,『即使沒有了痛覺,但我還是會覺得痛.心中那個被妳拒絕的傷口,一直在發痛啊.』
感情是一把兩面刃,在一方相害自己的同時對方的心靈也會遭受到同樣程度的刺痛.
以前他還能說服自己,二人之間能夠相處的時間還長得很,不用著急.可是現在……
『我中了雷的暗算不是嗎?以他對我的恨意,這次他絕對不會讓我活下去的.天知道我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你們也找不出原因吧?』雷那小子可真夠狠的,這次的毒素恐怕就是令奧爾發作如此嚴重的元兇罷?而且還經由血液染到他身上去.『老實說,由三天前在直昇機上昏睡過去的那一刻開始,我那些早在好幾年被被凍傷的痛覺神經便已經恢復了作用.』忽略她的驚呼,他繼續說著,『可是亦因為這個原因,我不知道到底自己還能在這種劇痛下存活多久.』
該慶幸的是,只是他本身的痛覺回來了而已.
不過,就算是痛楚加劇,他也不見得有那個氣力去自我了斷啊……
很痛嗎?』盡管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詩河仍然忍不住問道.
『不比絕望難過.』冷冷的一句話,斷絕了她一切的思維.
怔怔的站在床邊,她彷彿是做錯事讓父母失望的孩子般不知所措.豆大的眼淚像是有自己意識的往下掉,落到淡白的被單上沾濕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直呢喃著一邊擦著眼淚,卻不敢睜開眼睛去看他.
……』將她的身影收入眼簾,他默然了一會,然後輕輕嘆了口氣.『過來這邊吧
怪只怪他心軟吧?就是忍不下心看她陷入自責的旋渦.
也罷,反正他要她打破冷漠的目的也達到了.看了乖巧地鑽進被窩的女孩一眼,伊薩克伸出手把她摟住.
『該哭的是我不是妳吧?』一邊親吻著她的額角,一邊拍著柔軟的背.『沒事的,我會在妳身邊.』
曾經,每一個晚上他都這樣哄她入睡.長期待在只有電腦螢幕燈光的‘搖籃’讓她養成對黑暗本能性畏懼.沒有人在身邊哄的話根本就睡不著.
雙手懷抱著她,感覺到她是實實在在的待在自己身邊,絕對是他最愛的一刻.
我愛的是妳,詩河,不是妳的身份.』等她哭聲漸細,他才開口說話.『對我來說,妳是不是煌的雙胞胎根本就沒任何分別.我以前說過,調整者不會有雙胞胎,那是真心話.我愛的從頭到尾也只有那個會在晚上害怕得哭,而鑽到我被窩來的女孩子.』
『至於妳讓我失去痛覺的事妳更加不用自責啊.要是在那個時候我沒有受傷的話,整件事便不會發生.錯的不是努力想要救我的妳,而已這個粗心大意的自己.』
『所以,不要再拒絕我了好嗎?詩河.』
這一句,化為呢喃含進輕輕重疊的,兩人的唇瓣裡.
這一夜,相擁的兩人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沒有再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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