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伸手比了比床邊的椅子,詩河一邊將腿上的手提筆記本移到一旁去.
『謝謝,前輩今天氣色不錯喔.』穿著一身赤色軍服的維森.光路向她微微一笑,把病人專用的水果籃放在床邊櫃上,依言在位置上坐下來,『至少比起上星期來說是好多了.』
『那是因為上星期你來的那一天剛好是最後一次手術的翌日,身體基本上都還沒調適過來.』接過他遞來的文件夾,她揚了揚眉,『這是…?』
『伊達博士的追加,她的意思是連同上次的份寫在同一份報告就可以,不過時限沒有延長.』
『謝謝,每次都讓你送過來.』
『不客氣,反正順路.』說完,維森自顧自的拿出另一份檔案便開始閱讀起來.
眼見他已經開始投入工作,她也無需顧忌的打開文件夾,取出其中的研發指令.
這應該算是他們的相處方式吧?因為同是研究員出身,兩人都很習慣整個房間沒人作聲每人專注於某樣事情的環境,在這一層面上,他們說不定要比其他許多隊長的默契好上很多.
不,真要說的話,能讓詩河在如此短暫的時間習慣了他的原因,是因為維森.光路跟當年的“艾倫.布呂克”很像.
兩人不但擁有同樣輕柔低沉的聲線,同樣翠綠的眼瞳,甚至連思考路線,說話方式等等都是一模一樣.有好幾次維森都用同一種表情和語氣說出艾倫曾經說過的話,每次詩河與他相處的時候,她不由得都會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是一位好朋友突然之間回來了.
亦因如此,她對他並沒有對其他人那麼重的防衛心理.
『…氫氧動能…?』看到這個陌生的詞彙,她下意識的皺了皺眉,然後轉向維森,『…是指由氫氣和氧氣的接觸之間所產生的能源?』
『沒錯.』點點頭,維森也放下手中文件,『要說到氫氣和氧氣的運用其實早在調整者還沒出生,人類還沒有開始探索宇宙的時候就存在.那時曾經被用來作為太空梭的源料,因為爆炸過程非常的乾淨,又沒有其他不必要的副產品.』
『可是我記得,這一項技術已經被否定了才對啊?』因為爆炸的威力太難控制.
『伊達博士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去研究它的可行性.在妳住院的這段期間實驗機體的初形已經完成,待會兒就要進行第一次的試航.雖然先前幾次無人操作的試航都沒有問題,但最後博士還是決定想要聽聽妳的意見.』
詩河.赫涅夫斯在武器研發方向的才能可以算是數一數二的,作為她的研究項目,編號YFX-200的CGUE D.E.E.P. ARMS無可否認地的確在實戰中發揮了相當不錯的效用.這一點直到戰後的這些年研發組的博士們依然經常的掛在嘴邊,要不是從來她志願從軍,現在應該至少是一名小組組長才對.
『嗯,請你告訴博士,最晚下星期二我就能給她初步的報告.至於更進一步的需要讓我出院後親眼看到數據才能判斷.』
『好的.』站起身來整理衣服,維森拿起自己的檔案,『那我就不礙著妳休息了,赫涅夫斯前輩.』
目送他離開的背影,詩河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回那份寫有基本研究過程的文件上.
氫氣,原子序數為1,是人類發現的所有元素之中細小的,也是最常見的.當氫氣與氧氣在被加熱的狀態下混合,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產生非常大的能量,亦即是爆炸.然而若能將這種能量導出,那它將會是一個有效發電系統.
氫氣和氧氣混合後會變成水,而水通過電解則會變回氫氣氧氣.光看理論的確是成立,但到目前為止以氫氣發電的最多就只有太空梭,要為整部MS供電恐怕還有很多問題要克服.
首先,費用就是一個難處.
雖然在宇宙中,氣體星球內就儲存了不少的氫元素,但是提取,純化,再製成可用的能源每一項都需要有新的技術和設備支援.裝納氣體的容器也不能忽視,一個不小心可能會造成機體自身的爆炸……嘛,作為自爆系統的話倒是很有用.
散熱也是另一個需要注意的要點,這化學反應的唯一一樣副產品就是熱能.一般用在機體驅動器上的冷卻系統並不足以讓氫燃燒產生的溫度保持平衡,因此必需要開發新的散熱器,就像當年的D.E.E.P. ARMS一樣……
──或許這就是伊達博士將這份文件交給她的原因了吧?有了先前的經驗,對應在新機體上的研究也會比較得心應手……
正當她拿起筆記本準備開始上網找尋資料的時候,病房的門忽地被猛然打開.
『詩河!』是她所熟悉的獅子吼.
『……隊長?』眨眨眼,詩河看著闖進門來的咱家隊長,『你怎麼來了?』
『……』冰藍色的雙眼充滿戒備,伊薩克迅速的環顧四周,最後視線停在那盤看上去非常新鮮的水果上,『剛剛有人來過?』
『是隊上的維森.光路,他幫我把研發小組的工作送來.』合上筆記本,她有點不明所以,『是隊上出什麼問題了么?』
『那水果籃也是維森.光路帶來的?』答非所問,他走近拿起籃子檢查…籃子本身是那種在普通地方就找得到,包裝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異樣…『可以拆開來看看嗎?』
不等她的回應,他便已解開了絲帶綁成的蝴蝶結.
PLANT這時正值是夏季,探病用的水果不外乎是蘋果,橘子等等──?!
『那是什麼?』詩河怔了怔,瞪著那隻看起來很像蘋果,卻比一般正常的蘋果多出一點不正常的紋路的‘東西’. 『是被解開後併合的蘋果?』
蘋果是一種很容易在空氣中被氧化的水果,氧化後雖不至於味道變壞,但果肉的顏色會變得比較深沉.就算被表皮包裹著,仔細看的話還是會看得出來.
只是,有誰會無聊到對一隻蘋果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問題我也想問呢.』扯了扯嘴角,伊薩克拿出小刀小心翼翼的沿著紋路劃下.
從他眼神中的正色得知事情可能不是那麼簡單,她將懷中的筆記本和文件都推到一旁,然後在不阻礙他的前提下稍微湊近了臉.
花了好一會兒成功的將蘋果切割,他用左手拿著它再以右手拇指與食指輕力的把那片果肉分開…結果,在蘋果的內芯部份,他們發現一塊黑色的金屬物.
『別碰!』在他想要把金屬物整塊拿出來之前,她喚住了他.『這是軍用A51型的小型炸彈,一但接觸到高於攝氏27度的熱源就會爆炸.』
與駕駛員不同,研究小組所接受的訓練也包括了各種各樣的化學原料及其應用方面的知識,再加上她自己的興趣所至,對軍部現役中的炸彈種類也算有認識.
對溫度敏感的炸彈應用上非常方便,只需要將它置於某一個地方,只要處於室溫時間夠長或是有人因好奇而不小心觸碰就會爆炸.盡管不能控制爆炸的時間,但無需用電子程式操縱也大大減少了被拆除的機率.
唯一的解除辦法──
『隊長,請將蘋果整個放到冰箱去.』只要讓它保持在0-20度之間的低溫,那麼它只是一塊金屬合成物而已.『我來通知相關部門.』
輕呼出一口氣,淡紫色的瞳仁不由得一沉.
冷靜聰明如她自然知道會在維森送來的物品當中發現炸彈是什麼意思,而隊長一進門便鎖定了水果籃為目標,證明了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兩個月前收到的那個包裹,意大利餐廳,甚至是在停車場之中遇到的襲擊都有可能是他的所為,可是……為什麼?
如果是存心要置她於死地的話,那為什麼每星期都要來探望她,為什麼不直接把A51‘丟失’在會被太陽照射到的床邊,而要花費這麼大的功夫當它放到根本不容易導熱水果內?
──這到底是為什麼?
一開始,她對維森的印象其實並沒有很深刻.
畢竟由研究小組投考軍校的人實在不少,因為在一般情況下武器的開發需要搜集不少駕駛員的測試數據,由正規途徑的話光是申請就得花上十天半月,這時如果小組中有擁有駕駛員資格的人員的話就會方便得多.
除了最初的兩個月必需到隊上服役以外,根據上司的要求隊員其實可以申請繼續擔任研究員,那麼就可以達到加快研究的目的.
然而在住院後隊友們第一次來探望她的時候,維森跟她說了一句:『伊達博士也很擔心妳的情況.』
詩河自問不是一個可以跟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的人,否則不可能到現在仍然稱呼艾斯曼為艾斯曼學長,但她只能說他是用對方法了.
提起伊達博士很明確地能夠引起她的注意,接下來的發展就很順理成章.
因為隊上剛剛受到重大的創擊,其他人沒有時間經常來探望她是很正常的事,而作為一個同是研究人員出身的同伴,維森這位新進隊員關心她這位受傷的副官也是理所當然.
令她再怎麼想也想不通的是,理由呢?
她的家庭背景非常簡單,一路上小學中學然後到軍校,研究小組,她都沒有做過任何太值得別人注意的事情.更別說是有人恨她到要置她於死地了.
然而,想‘殺死她’的這個說法也不對.因為平白有上百種可行的方法可以給他選擇,他偏偏就用了最花時間,而且最容易失敗的那一種.
換句話說,他很矛盾.
『在想什麼?』站在病房的門邊,伊薩克看著她一臉呆呆的坐著床上,『詩河?』
『…啊,隊長.』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抱歉,我剛剛出神了.』
『那我看得出來.』他沒好氣的應了一聲,『我是在問,妳剛剛不好好休息的在想什麼.』
『動機.我在想維森要對付我的動機.』朝隊長大人招招手,詩河讓他坐到床邊來.『這是我整理出來的資料.』
在桌面上放在的不是筆記本電腦,而是一張設計用的繪紙.白紙上除了人物名字和時間軸外沒有多餘的東西,對此,伊薩克揚了揚眉.
『在現在已經知道幕後黑手是維森的大前提下,我將這陣子以來所發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一邊拿起紅色白板筆在紙上圈圈畫畫,她一邊的解釋著.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都想錯方向了.
新隊員的加入,停車場的伏擊,意大利餐廳的爆炸,軍火罪犯與及後來的氣體炸彈,這五件事情都相繼發生在焦耳隊的範圍內.正確來說,是都圍繞詩河.赫涅夫斯這個人身邊發生.那麼,很自然而然地,他們先入為主的認為所有事情都是同一人主事,為了同一個目的而作出的行為.
基於這一點,他們都一直尋找著事件的共通點和可能的犯人.這麼一來,他們當然不能找到什麼有力的證據.因為,犯人根本不止一個.
根據她的推斷,只有兩次爆炸是跟維森有關.連同上一次的A51型軍用炸彈,她可以肯定維森對炸藥有一定的認識,並且有著他自己的接觸渠道.既然有如此方便的武器,讓街邊的小混混到停車場襲擊他們就顯得不合常理了.
然後,她可以大膽的假設,讓人到停車場襲擊他們的是別人,還有軍火罪犯出現在餐廳裡也是偶然的話,那麼這一切看起來都會比較說得過去.
然而,將所有可能性排除得出結論後,她的思考又再次回到最初的問題.
──動機.
一個人,一個正常人不可能會沒有動機的進行預定謀殺.就算是殺人嗜好症也不代表全是無差別殺人,一定也會有一兩個讓犯人看不順眼,再也忍受不下去的地方.
那就是一般人口中所說的‘殺人動機’.
作為一個研究人員,再加上順利的從軍校畢業,比較有危害性的精神缺陷應該都是問題外.軍校裡定期的心理評估不是作假的,一但有任何偏差就會立即被處分.至少在第二次戰爭後是這樣沒錯.
然後,詩河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自己跟維森從來沒有見過面.在他入隊以前,或是在他第一次到醫院來探望她之前,他們兩人絕不相識.
要說無緣無故的被盯上…她應該沒那麼不幸吧?
『……』默然的聽著她的理論,伊薩克敲了敲桌面.『有一個問題我一直很在意.』
『是?』
『妳跟維森的友誼,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詩河不是一個熱情的人,這一點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她工作上從來不出錯,跟隊友的相處也完全的融洽,但大概就是這樣了.對她來說,朋友這東西不能說不需要,只是不算是必要,沒有朋友她反而樂得清閒的去做她自己的研究.
想當初她新入隊時,因為是第一次戰爭時而且戰力吃緊,大家都沒有真正去了解過她.天知道那時候他們關心的就只有自己能不能活下來,和國家能不能保住.可是當戰事過去了,第二次戰爭也過去後,他們就發現了她這副性格.
就連現任的隊友,也是在共隊差不多快三年後,才演變成現在這種每人可以說說笑笑的地步.
就他對她的認識,平白跟一個新進隊的隊員相熟,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由他第一次到醫院探望我開始.』思考一會後回答,在這種時間詩河還不至會認為他會問一些跟公事無關的問題.『他跟我說他認識伊達博士,是我在研究小組的後輩.』
『就因為這樣?』他揚了揚眉,『詩河,妳該不會忘了,那個跟迪安卡投訴被妳無視了大半年的史特也是研究員出生身?』
更甚者,他們兩人在研究小組時曾經共事過.
『……』眨眨眼,她是忘了.
『……』看著她微微訝異的眼神,伊薩克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對,史特的確是研究員.當時他發現妳也在同一隊時很高興,想給妳一個友情的擁抱然後差點被妳的軍人本能給防衛掉,還記得嗎?』
『…喔.』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那…維森是……』
如果不是因為同為研究員出身的這一點,那她到底是為什麼會對他失去戒備心?
是因為他的個性,他的言談…還是──
『是因為他的感覺.』想明白了,她怔了怔.『是因為他給我的感覺跟‘他’太相似,所以我潛意識地一直把他當成是‘他’.』
『‘他’是誰?』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她抓到了重點所在.
『艾倫.布呂克.』詩河從一旁搬過筆記本電腦,她快速地敲打著鍵盤.『隊長,關於維森的去向,我們有收到什麼消息么?』
『沒有.』伊薩克搖頭,『這件事已經交由情報部著手調查,但到目前為止沒有掌握到一絲資料.』
沒有回到宿舍,軍部大樓沒有他出入的資料,伊達博士那邊也沒有收到他的聯絡.在殖民地上沒有一個親人,甚至連一個朋友也沒有,維森.光路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更奇怪的是,他們找不到他的出生紀錄.換句話說,在殖民地上根本就沒有維森.光路這一號人物.他就像是第二次戰爭後憑空冒出來一般.
『我想,我找到原因了.』成功駭進了醫療設備的資料庫,她調出二十三年前的檔案.『請你看看這個.』
『……』先不追究她那不知從哪裡學來的駭客技巧,伊薩克仔細閱讀著檔案的內容.『…雙胞胎?』
找不到任何關於‘維森.光路’的資料很正常,因為世上本來就沒有這個人.
正式被殖民地地紀錄下來,而是少有罕見的雙胞胎其中一出生便已夭折的一個,他的名字叫做──
──艾列斯.布呂克。
『這段日子以來謝謝您的照顧。』站在醫院的玄關,她舉起右手朝主治醫生敬禮。
繁忙的日子過得很快。因為不想坐在床上胡思亂想,某人強勢地又不讓她碰隊上的工作,詩河乾脆把以前一直欠著伊達博士的理論研究全搬到病房去一次把它們全都做完,結果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軍部醫院裡待了四個多月。
其實以PLANT今時今日的醫療技術,像她這種單純性的燒傷並不需要治療這麼久,畢竟在戰爭中被爆炸炸到的人多的是,隊上的甘迺迪也曾經因為機體被爆破而放了一個長達兩個月的悠長假期。她原本的意思也是只要治療完畢,剩下的部份就回到宿舍好好的休養就算了。可是知道她性格再加上某一層面考慮的某隻獅子在她可以選擇之前就已經跟醫生溝通好,並一改先前的決定強制性地以隊長的身份命令她得完全康復後才准許她離開醫院。
這很正常,因為隊長本來就是這種只會用霸道來掩飾一切的人。簡單來說他就是會惱羞成怒,繼而用命令的口吻限定她必需留在病房,然後又在那邊懊惱得半死再用那張不太自然的表情解釋自己意思。其實就算他不解釋她也明白,在維森仍然在逃的敏感時間,待在軍官病房的她至少可以免去在外邊來回工作間被襲擊的可能性。
唯一要說讓她比較意想不到的,就是他在句子的結尾時又加上了一句‘女孩子不要太多傷痕’。不是她愛說,但他們家親愛的焦耳隊長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這種事情了?
還有今天也是,焦耳隊長在知道自己必需值勤的情況下還特地交代了明明就是個局外人的阿斯蘭。薩拉學長前來接她出院….
『早,赫涅夫斯。』本來還在看著文件的阿斯蘭在看到她後朝她微微一笑,走下車來。『恭喜妳康復出院。』
『謝謝。』她點點頭,『今天要麻煩您了,薩拉學長。』
個性同樣沉靜的兩人在短暫的交談過後坐上那部灰藍色的跑車,目的地則是距離其實沒有很遠的軍部大樓。雖然某某人還是嚴格禁止她值勤,但是作為一個盡責的副官她至少該在隊上露個臉,再說這也是那群可憐的隊員們聯名要求的,原因是她再不回去的話他們就要被過多的工作壓死了。
有時候她不禁在想,焦耳小隊的隊務應該要比其他隊要來得輕鬆吧?畢竟是負責前線的駕駛員隊伍,在這種一沒戰爭二沒動亂的時期他們基本上每天就是做做訓練和寫寫報告而已。至少在她還待在隊上的時候是這樣子沒錯,那她不在時隊長到底找了些什麼讓他們全部忙得半死不活??
──答案顯而易見。
『赫涅夫斯,救命。』一踏進辦公室範圍,橫七豎八東倒西歪的一眾小隊員們一下子的哄到她身邊來,只差沒有拉著她的衣袖在訴苦。
『…呃…』不,她的袖子真的被捉住了。那隻手來自某名牙齒長很白的副官,『…艾斯曼學長也是??』
『伊薩克那傢伙這次可是鐡了心啊,』迪安卡掀起一抹苦笑,『一個已經被登錄死亡的人就算再怎麼查都不可能查到些什麼的吧?即使有卡嘉莉幫忙,除了維森第一次出現是在第一次大戰後由奧布前往PLANT的移民名單上外,其他什麼都查不出來。』
換句話說,在維森這個身份上他們什麼收穫也沒有。這也難怪他們,說到底在戰爭時死去的人實在太多,光是整理死亡名單就已經費盡勁的國家又怎會有心思去理會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物?他有可能是別國跑來的難民也說不定,天曉得在那種時代沒有哪個國家和國家之間能夠真正誠實相對的。就算是中立國的奧布也一樣。
『這樣啊…』應該說是意料之中嗎?像維森那樣的人還不至於會留下這種明顯的線索讓他們去追查。『隊長呢?』
『在裡面。』順著他大拇指所比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是那一道久違了的隔音門。
…唔?怪了…焦耳隊長應該知道她出院的時間才對啊?加上剛剛積奇他們嘈嘈吵吵的,就算拜託維修部做的隔音措施質素有多好他都會聽見然後跑出來獅子吼讓他們在辦公時間安靜一點吧?
這…門的對面是安靜得出奇啊……
『…隊長在裡面?』不是她想說,但看環境而言實在不太像啊。可是看眾人點頭如蒜的樣子又不像在說謊,他們也沒有要騙她的理由…『那我先進去報告了。』
副官回隊後去跟隊長報告是很正常,只是相比起其他人來心思實算單純的詩河並沒有發現,看著她走進隊首辦公室去──撇除阿斯蘭那同樣清純的綠眸以外──的六個人十二隻眼睛不若而同的露出饒有興味的目光……
習慣性地先關上門,淡紫色的瞳仁在那間其實沒有很大的辦公室裡搜索著她家隊長的身影。然後,她在一個再也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了銀色獅子的蹤影。
『…隊長?』輕輕的喚出聲,她放輕腳步走近位於一旁的沙發。『…焦耳隊長?』
他──不像在睡覺。因為長年的軍旅生活讓他們即使在睡眠中都會帶著比一般人好上一點的警戒心,不會像現在的他房間有人入侵都不察覺.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又被敲昏,又或是文明一點的被下安眠藥了。
…真是的。有了這層認知,不知該生氣還是好笑的詩河認命的搖了搖頭。
不過正如愛莎莉卡阿姨所說過的,既然已經不能改變,就盡情享受吧…雖然這個情境說是享受似乎有點不是很妥就是了。心裡默默的胡思亂想一大堆,她看著某獅子的睡臉好一會,最後打定主意的坐到沙發上去。
長官的健康是下屬的責任,即使另一位副官已經選擇性的忘記這件事,但她總不能白白的看著隊長大人在一覺醒來後腰酸背痛吧?
『……』悄悄的移動好讓他能夠睡在她膝蓋,她自然而然的伸手撥開他略為過長的瀏海.
無可否認的,伊薩克.焦耳是一名長得很好看的男人.從他眉間的那道不平就隱約能看出來他很霸道,或者該說他很有自主觀念,然而他卻不會因為單純的意見不合而生氣.這很有可能只是因為在現今的軍中基本上沒有人敢跟他意見不合,又或是以他那副高傲的個性即便一言不合也不至 於會大打出手,更多時候他都是站在一旁用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冷眼旁觀.
戰事以後再次跟他同事時她就有留心觀察過,伊薩克似乎只會對某一些特定的人的事情有反應.一般而言任憑別人怎麼惹他,他頂多就是咒罵過幾聲外加一下冷眼瞪過去就算了,但要是惹著他所重視的人,後果就沒有那麼簡單.而且,刀子嘴豆腐心的他從來不會真正的對同伴發火.
這樣的一個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會跟像艾斯曼學長那樣的人成為至友的呢…?──這是一個謎.
像阿斯蘭.薩拉那樣的人她還能夠理解,但是天和地都知道,迪安卡.艾斯曼本身就是以玩弄隊長為樂的人.說到底天下間哪有人會因為天知道什麼原因而把好友弄昏,然後直接棄屍在辦公室內的?別的先不說,要是他冷著了怎麼辦?
太過沉醉於自己的思緒,詩河慢了整整三分鐘才發現自己正被注視著.
『……』雙方對看了三十秒,最後是她先打破平靜.『我回來了,隊長.』
『歡迎回來,』剛睡醒的聲音有點沙啞,他如此說著.『詩河.』
詩河。赫涅夫斯副官重新歸隊了!
不出一天之內,整棟軍部大樓就已經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傳言。因為焦耳隊辦公室被襲是最高等機密,所以基本每人的腦海中都有獨立一個版本的說法。而且詩河的盡責是人所共知的,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一向勤奮的她無故休假差不多半年?
莫非是──
『懷孕──?!』被剛喝下去的咖啡嗆個正著,阿斯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綠眸,『誰?』
‘這是你們隔壁隊上的某名小小隊員轉告給某個扎古的維修師再轉告後援隊的隊長再轉告給負責編寫程式的研發人員最後再轉告給煌的消息啊。’立體螢幕上的那名金發少女一口氣的唸完那一串傳輸路線,然後先頓了頓透口氣再繼續,‘焦耳隊上的那個詩河。赫涅夫斯是因為懷孕了要秘密生孩子所以才休假這麼久。附帶一提,孩子的爸爸是威名在外的伊薩克。焦耳,傳說他利用職權和武力讓可憐的她屈服。’
這──啥?!
『卡嘉莉,不要跟我說妳相信這件事。』避免危險乾脆把杯子放下,他開始考慮這被伊薩克聽到他抓狂的機率有多高。伊薩克會用武力嗎?他會,但只限於對他看不爽的男生。女生多半被他一瞪就哭了,根本不需要用到拳頭。
而且重點是,事情的始末卡嘉莉清楚得很啊。
‘我不相信啊。’想也不用想的直接回答,‘可是細節不論的話這故事的可信性非常之高不是嗎?你不是說那兩個人現在住在一起?’
『呃……』話是這樣說沒錯啦…但是他們倆的情況跟一般‘同居’的定義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同。真要說的話,就像當初他和卡嘉莉的保鑣關係吧?『比起這個,奧布方面一切還好吧?』
‘安啦,這裡有煌那小子在。’視訊中的她毫不在乎的揮揮手,‘雖然外邊的人也有說他是我的新歡,不過除此之外大的問題倒是沒有。’
──新歡?!等等,為什麼是新歡?!
‘因為舊愛是被打包送回PLANT的你啊。’看著頭上一堆黑線的他,卡嘉莉心情很愉快的笑著,‘別想了啦,要不然你要用哪種藉口解釋現在這種情況?’
很遺憾的是,她說的並沒錯。
在ZAFT軍部大樓中發生了只能形容是恐怖襲擊的爆炸,導至一人輕傷一人重傷,在他們能夠確定什麼之前這都不能讓外界知道。也幸好當時在場人士大部份都是焦耳隊的成員,再加上適當的情報操控這事總算是掩蓋下來了。但是他留在PLANT而煌則回到奧布去的這一舉動總不能沒有原因,現在民間和反對派的人員沒有以此大做文章就已經很好,他們不能要求太多。
『PLANT這邊還是沒什麼進展,但是聽伊薩克說的他們已經找到原兇。』正確來說的話,他們正在等待時機。『等事情完結我就會回去,在那之前一切小心。』
關掉視訊,阿斯蘭轉頭看著在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損友一號。
那應當只是一個普通的微笑,但不知為什麼長在他的臉上讓人看著生氣。應該說,他為什麼能在一座活火山旁邊活到今時今日而不被炸死實在是一個奇蹟。
『……』沒好氣的搖搖頭,他象徵式的敲了敲桌面,『所以,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迪安卡。』
『沒有啊,來看看我們被拋棄的薩拉大將軍有沒有為情消瘦──開玩笑的啦。』凡事要適可而止,在某程度上他其實很明白這道理。『事情有新進展了。』
話說當他們鎖定了對象,發出全國命令通緝維森時,他早就離開了這個殖民地。雖然不排除出入境紀錄會有造假的可能性,畢竟要偽造出境紀錄真的並不難,至少對他們軍人來說只能算是中等程度的駭客技術而已。只不過,維森憑空消失了這一點也是事實。
PLANT上人口太多,要一個一個的搜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亦因為這個原因,這件事情基本算是膠著狀態。說到底,就赫涅夫斯口中所說的這一號人物有一點很讓他在意。他擺明了是衝著她而來,想把她置諸死地但卻用那種異常婉轉的方法,唯一一次比較驚險的就只有那一次爆炸……
老實說他不認為這一個人行為正常,如果能知道犯人的思考路線可能會對他日後應付這類型事件有幫助。
也就是說,於情於理他都不放心就此離開。
『……』接過迪安卡遞過來的文件夾,打開一看發現裡面是一張有點年月的照片。『這是…?』
『站在右邊的第二人是詩河,這些就是她在研發部時期的好朋友,』他用手指點了點照片中央那個笑得很溫柔的男生,『他的名字是艾倫。布呂克,如果我們沒有追查錯誤的話亦即是維森的親生兄長。因為想守護PLANT而在第一次戰爭時由研發小組轉為駕駛員,然後在第二次戰爭時受到安魂曲波及戰死。』
『……』碧綠色的眸子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然後?』
『三天後是他的生忌,詩河認為這是一次機會。』
是的,但這假設定點在他們的預想沒有估計錯誤的大前提下,而詩河的意思則是要是他們沒有辦法抓到他,那就唯有等他主動找來。
『布呂克的墓碑立在和平紀念公園,一般的戒備不是問題。唯一要說有點麻煩的就是我們不能全員出動,要是人太多維森不出現的話那就等於是功虧一簣。』迪安卡從另一隻文件夾中抽出一張平面藍圖。『我們的人可以分散在墓園的出入口,但陪同詩河進去的暫時決定只有伊薩克一個。畢竟以他們目前的關係這是再正常不過的舉動。』
『你這句話讓伊薩克聽見他會殺了你。』阿斯蘭看他一眼,低頭檢視藍圖,『墓園太過空曠,一但發生什麼我們很難控制.而且那天是公眾假期,前去掃墓的人應該不少,那也是一個問題.再來就是武器,進入墓園時大部份人都會將武器放下.但如果對方沒有這樣做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這三點我們也有研究過.』他點點頭,並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們已經向軍部申請調派配備簡單武器的民用直昇機,這方面應該沒問題.第二,以維森的性格他不會選擇在人多的時候出現,因此伊薩克決定行動的時間是清晨的六點十五分至七點正之間,再說他的排班本來就只有那個時間有空,所以也算合情理.』
換句話說,真正需要注意的是第三點.
要知道氫和氧對他們研究人員來說差不多等於是垂手可得的原材料,要是維森有意要行動的話根本就不需要用到任何武器,只需兩支試管或燒瓶他們大家就不用活了.即使他不引起爆炸,在明知道他有能力而且身上有可能帶著這些東西後,他們還能夠朝他開火嗎?
別開玩笑了,當然不能.
『…他不會將炸藥帶進墓園.』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阿斯蘭下了這樣的評價.『如果他會在明知道有別人在埋伏他時都還要出現在墓園,那麼他不會希望把事情鬧大而對死去的兄長不敬.』
『對,這我們也有同感.』所以基本上這計劃已經算是定案了.『等明天伊薩克回來時再跟他做最終確認就好.』
…誒?明天?慢了半拍的阿斯蘭終於發現剛剛那一大串討論有什麼不對勁了──『伊薩克今天不在?』
天知道他已經多久沒看到迪安卡難得認真的嘴臉.只可惜性子本來就不陰沉的他正經不了太久,話說到一半又回復本性的迪安卡再次露出那種欠扁的笑容……
『喔那個啊.今天隊長大人不在,』他彈了個響指,『他跟小學妹.約.會.去了.』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